赤彤丹朱(出版)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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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三十七年歲末,雨雪交加,倍增人感觸。有什麽話可說呢?

我們從抗戰到現在,苦足了十個年頭。什麽是我們苦的代價?能夠回答的人們有福了……

三十七年,使人沉重的事情太多了,而予人輕鬆之感的甚少。三十七年,有人在眼淚模糊中看清現實,有人在載歌載舞中愕然驚醒。這一年,在中國曆史上,無疑將占上重要的一頁。

……

社會道德,已經**然無存。社會崩潰,成了今日問題的根本所在。中國必須度過一個艱苦的階段,才能從蛻變中獲得新生!送走三十七年,我們心中仍帶著強烈的希望。

——摘自《當代晚報·朝花夕拾》:《送民國三十七年》

那座高樓大廈林立的“孤島”,終於與“自由祖國”重新相連。日本膏藥旗已被扔入火中化為灰燼,鐵絲網正被一道道拆卸。鑼鼓、鞭炮、喜慶的遊行隊伍,上海城一天天複原著它的海上繁華之夢。

二十三歲的張愷之回到了離別四年的上海。

他一個人在肮髒的街頭獨自漫步,心裏充滿寂寞與煩惱。在夏日焦灼的陽光中,他顯得疲憊不堪。

他在一條小街的十字路口停下了腳步,將身子斜倚在欄杆上茫然地望著過往的行人。衣衫已被汗水濕透,黏黏地貼著後背。

《民族日報》遷往杭州出版後又停刊。這期間他去過德清洛舍找朱小玲,但她的母親說她隨父去丹陽了,也不知何時回來,言語間,他感到自己不大受歡迎。回到上海後,他開始時在一家小報當編輯,不到三個月,這家小報也停辦了,他成了一個失業者。

他的父親張老明,在一個表叔開的“廣祥行”水果行,當專管出貨的師傅。香蕉從廣東運來時,還是半生不熟的青香蕉,必須掛在一個小屋裏,用炭火加溫烘熟。這道被廣東人稱為“焗香蕉”的工序,是張老明的絕活。經張老明之手“煽”出來的香蕉,一串串金黃噴香,潤澤的香蕉皮上,還嵌著芝麻般的黑點,人稱“芝麻香蕉”。我未來的爸爸每天聞著香蕉的氣息,望著寶塔般的香蕉串在店門口出出進進,眼前一片虛浮的金色晃動,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半生不熟的青香蕉,吃不得又扔不得,隻能焦慮地等待著爐火的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