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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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漆黑的夜晚,我的媽媽和她湖州師範的幾個同學,機警地越過日本人的封鎖線,日夜兼程,步行走完京杭國道104號公路。終於在一個細雨漾漾的傍晚,望見了天目山西麓那座古寺高翹的飛簷。一種時斷時續、抑揚頓挫的鍾聲,從灰藍色的瓦頂下一聲聲緩緩降落,在低暗的山坳裏徘徊……漸漸又有歌聲升起,穿透層層濃密的竹林,在荒草中撥出一條小路,一步步導引著她們。

“我們在天目山上……”,她最初聽到那首歌的歌詞,這樣唱。歌曲高亢激越,心突然就怦怦地跳。她隱隱知道有一座太行山,很遠。那麽近在眼前的,是這座天目山。

我的開明的外公經不起女兒的糾纏和央求,當他終於決定送女兒去後方讀書時,他能選擇的,隻有這座天目山上的浙西一中。

這是一九三九年。“七七”事變抗日戰爭爆發後的第三個年頭。江南淪陷以後,杭嘉湖一帶仍有抗日武裝活動。已遷至浙南山區的浙江省政府,在西天目山設立了浙西行署。浙西一中的校址,就建在古老的禪源寺內。因戰事一度荒廢的寺院,如今書聲琅琅、人聲鼎沸。原先誦經所用的百桌堂,上下兩層木結構小樓,上麵一層分別隔開作為教室,下層是大飯廳,可容千人左右。羅漢堂辟為男生宿舍,男生們的那些長褲短褂,就肆無忌憚地搭在菩薩的身上。院中兩側香客的客房,作了女生宿舍。窗外銀杏參天,柳杉蔽日,林濤嘩響,鳥雀婉鳴,好不清靜幽雅。大家課餘時間唱歌演戲,或登山采花,男女同學嘻嘻哈哈一片,快活得神仙一樣。

那個被野天鵝或是家鴨子的翅膀從水鄉馱來的信珠姑娘,將她的滿腦子夢幻,暫時寄存在了這片綠穀之中。她走出了洛舍漾的溫柔纏綿,走進了大山的雄偉與剛毅。她開始閱讀前蘇聯小說《夏伯陽》和《母親》……讀完了以後就給大家複述那些故事。她整天蹦蹦跳跳,殿前寺下時時處處可見她小巧玲瓏的身影。那個小巧玲瓏的姑娘叫什麽名字呢?總是有人不斷地在打聽——看她小巧玲瓏的,就叫她小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