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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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轉入一九五二年的初夏,我眼看就快滿兩周歲了。

在這個都家花園裏,除了那些警衛人員和班幹部,我是唯一一個自由的人。但我每次在花園裏玩耍,卻從不靠近那扇黑色的鐵門,我知道那是一道絕對不能逾越的界限。我害怕衛兵的槍,有時他們來逗我玩,我極不友好地尖叫著逃開去。我喜歡在食堂裏同那麽多人一起吃飯,把飯桶和搪瓷碗敲得當當響。我早已習慣了這種又像是共產主義、又像是監獄的生活。我從不央求媽媽帶我回家,出生至今,我還從未有家的概念。

那是一個靜悄悄的上午。一九五二年六月二十日。

剛剛下過一場雨,草地上落滿了紅紅白白的花瓣,像扔在水裏的糖紙,蔫蔫的皺成一團,一棵桃樹下掉了許多青青的小毛桃,空氣中浮**著青草和腐葉的氣味。那會兒我正在小洋樓的台階上玩,突然看見花園外麵的大路上,開來了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和一輛大客車,就停在花園洋房的大門口。帶槍的衛兵齊刷刷地跑步列隊,門裏門外排成了兩行。我有些怕,就往樓上跑,想去找媽媽。這時哨子響了,有人大聲喊著,快點快點,緊急集合了。爸爸從裏麵跑出來,一把抱住我說,好孩子,別動,就在這裏玩兒,我們一會兒就回來。我縮在一根柱子後頭,心怦怦直跳。

整棟房子裏的人好像都出來了,在台階下自動排成幾行。

那個平日總是板著臉的班主任,手裏拿著一份名單,用濃重的山東口音,大聲說:大家聽好了,我叫到名字的人,站出來!

我看見媽媽的脖子伸得老長。她好像比我爸爸還焦急不安。

她突然像是被雷電猛地擊了一下,身子晃了一晃。起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個山東口音明明白白又重複了一遍。是的,是她的丈夫張愷之。我還聽見爸爸響亮地回答了一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