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樹

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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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裏拐彎的小河,匆匆地刺開平原上褐色的泥土,忙不迭地朝前奔跑著,一路上撒下了無數的村落。這個鄉村小學就坐落在小河的懷抱中,柏油公路上的汽車,唱著歡快的歌,川流不息地從門前過,屋後麵的河坎上,車鈴叮當響,羊兒咩咩叫。河坎下麵那一帶碧水,綠波漾漾,馬達隆隆,小學校像是嵌在河灣裏的寶石,因此叫做“寶石”小學。

茜茜就在寶石小學工作。前幾年,她在十裏八鄉鮮為人知。雖然她的爸爸一度擔任過大隊書記,但生不逢時,那時她還在學校裏就讀,姐姐哥哥成雙成對地飛走了,剛輪到她,政策突然變了,她沒有趕上最後一班車,於是被丟在了這個鄉村小學,當上了一名民辦教師。所以,每當人們一談起怕政策朝立暮改的時候,她總是感觸最深地揚聲道:“要說恨,我最恨政策不穩,一變毀了多少人的前途!”對於她這富有表情的話語,人們聽了,往往不以為然,報以嘻嘻的笑聲。

茜茜在小學裏工作的第二年,縣裏突然整頓民師,以前上學實在是混學,茜茜腦袋裏那些知識細胞差不多都自行消滅了,做民師也隻是教一年級的數學,可縣裏考的全是真格兒的中學知識,茜茜一進考場,自我感覺就不佳,結果兩門課總分還沒超過而立之年的歲數。幸虧早已參加工作的哥哥姐姐們通融,茜茜才沒被淘汰。茜茜從那以後就改教唱歌,小學裏的唱歌好糊弄,哄孩子們玩就行了。六百個日子打發過去了,縣裏又突然舉行民師轉正考試。你說氣人不氣人?連小學裏最醜的劉偉蘭都拿上了商品糧小本子。茜茜心想,這一定是劉偉蘭有個親戚在縣裏工作,看樣子,人世間,最可寶貴的,還是人,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多一個人就多一條路。從此,茜茜的工作有了新內容。市場上常見她的身影,魚行,雞行,麻油諸如此類的行情,她都了如指掌。茜茜的心眼比媽的心眼還細,重點關係全用紅筆標上,誰家孩子周歲啦,生日啦,誰的老婆病了,誰家婚喪嫁娶,誰回老家探親,誰的口味,嗜好,全都列成一覽表。逢年過節,茜茜更不得安寧,登自行車,乘公共汽車,沒天沒日,披星戴月,累得半個膀子都疼,可此時不搏,更待何時?她常常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