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春

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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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一天深夜,我正弓腰站在画案边专心致志画画,突然接到丁红的电话,她十分悲痛,哭着对我说,爸,我公爹去世了。

顿时,我手一颤抖,画笔落在画案上,如雷轰顶,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沙发椅里,举着手机,像傻子一般,但心里却思绪万千浮想联翩,怎么可能呢?前不久他还来我这里,开心畅谈,多半是谈事业,谈画友。他的精神很好,没有什么病啊!平时身体也不错,怎么说走就走了?丁红在电话那端呼哧呼哧地哭泣。我沉默片刻回过神来,沮丧地问,赵师傅得了什么病啊?

丁红哽咽着说,“脑溢血”。听大哥说,当时他坐在沙发上正看电视,看着看着,头一歪就不行了。他也没说哪里不舒服,不疼不痒的,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像打瞌睡似的。大哥迅速将他送往医院,一检查,医生就叫送殡仪馆了。事情很突然,他没给留治疗时间。

他是我的大恩师啊!我的成功是他扶持起来的,这深情厚谊,是我无法报答的。我当即说,我马上飞过去。

丁红将地址告诉我。

我放下手机,感到浑身无力,双腿酸软,禁不住泪水溢出眼睑顺着面颊流淌,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想到赵师傅一生受人爱戴和尊敬,无论对谁都献爱心。我知道他是我们画友的主心骨,谁家有困难,他都乐意资助,向他人捐献了上千万的资金。更是家里的顶梁柱,把家人视为掌上明珠,为两个儿子买房买车,资助他们开办公司,使他们的事业都干得红红火火。我要送赵师傅最后一程,因北京天气冷,这又是一个庄重严肃的场合,我特意穿上黑棉袄和厚毛裤,外套防寒黑裤,公文包里还带一条蓝围巾。这么多年跟随赵师傅,我也学了他的模样,留着齐耳短发,自以为这样的发型是艺术家的标志吧。我怀着沉痛的心情,火速飞向北京,飞向殡仪馆,飞向赵师傅遗体旁,送他最后一程。

我飞到北京时,天刚蒙蒙亮,下了飞机,感觉天气很冷,冷风一吹透心凉,便慌忙将提包里的围巾掏出来围在脖子里,稍微暖和一点,匆匆忙忙去乘出租车,直奔殡仪馆。我到达殡仪馆时,天已大亮了,因是早上,殡仪馆里有些冷冷清清,只有家人和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在那里。

丁红和子龙陪着我来到灵堂前。我看到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黑布白字横幅,上面写着沉痛悼念的大字。灵堂正中摆放着灵柩,灵柩前头书写着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挂着黑纱挽联。前面设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等,供桌上靠近灵柩摆着赵师傅硕大的黑白遗像,胸前挂满数十枚获国际国内大奖的奖章。那张照片是将他的事迹编入《中国杰出人物史志》书籍时,一位记者照的,也是师傅生前比较满意的照片,后来将它放大保存。那一枚枚奖章里饱含着他的心血和荣耀,饱含着他的智慧和才能。桌上燃烧的蜡烛很旺,号称“长明灯”。古时候的人们相信灵魂不死,认为死亡仅仅是灵魂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必须使灵魂有一个安顿之处,就出现了灵堂。人死后丧家在家门口搭建灵棚,或在厅堂内设灵堂,使死者灵魂有安息之处,也是亲友吊丧死者的场所,现在殡仪馆里专门设置好了灵堂。赵师傅的灵柩两边紧靠墙壁摆着花圈和花篮,前面两边有几位守灵人。我看着赵师傅的遗像,面含微笑,还是那么慈祥可爱。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想对我开口说话似的,不由得悲痛油然而生,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我心里像压上一块大石头,脸色霎时木呆起来,感到有一种灵气涌入心头,忽然头皮发麻,像是赵师傅知道我来了,这是对我的暗示?瞬间我脑子里都是他生前的身影。这是名扬全国的著名画家啊!影响了大半个世纪,培养了大批弟子,使他们脱离苦海,实现了人生价值。他活在世上似菩萨心肠,为人们散发着光和热,怎么说没就没了。

丁红和子龙陪着我向赵师傅遗体三鞠躬,然后带着我围着师傅的灵柩转一周。当我走到灵柩前,腿似千斤,脚如磐石,再也挪不动了。我看着水晶棺里师傅的遗体上覆盖着崭新的白底黄花踏花被,下面铺着黄绸褥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铺金盖银吧。而后我看着师傅的遗容,再也移不开了。他微闭双目像熟睡一样安详,只是肤色泛黄,嘴唇发紫,好像脸上的皱纹比平时舒展一些,但仍有刀刻似的印迹,记载着他的风雨历程及辉煌的人生。我想起我们以往相处的时光,想起经常通电话的情景,他的音容笑貌及温和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回响。他曾对我说,天龙,努力,加油,你是一颗画星啊,将来就是月亮、太阳,必会光彩照人,万人观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希望你胜过师傅。我知道这话是表扬我、激励我、鼓励我,坚持就是胜利,不让我泄气。现在我虽然没有师傅的名望高,但也富有了,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师傅的栽培。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转身趴在透明的水晶棺上,想和师傅面对面说说话,不然以后再没机会了。我看着师傅的遗容,感到喉头哽咽,泪如喷泉,忍不住倾泻下来。此时我觉得师傅也想跟我说说话啊!尤其近年来,我们是频繁地交谈,我有什么心里话,当即就给他打电话,他有什么事就马上告诉我,可以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我悲痛地说,师傅,您怎么走这么快,这么急啊!您在世上像一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您像掌舵人,为我保驾护航,才使我的专业走得顺利。您爱国爱家爱弟子爱朋友,德高望重,温暖着很多人。我仿佛听到师傅说,不要悲伤,人终归要老的,谁都如此。你要珍惜生命,珍惜时光,走好自己的路。师傅走了,我心里一下子空了,感到孤独无助,也感觉自己忽然衰老了。平时,我在他面前,感到自己永远是年轻的,可现在我真的泄气了,似乎人生路一下子缩短了。我忽然明白,人生就像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口,没有一个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你走完,包括亲人、友人、爱人。你会看到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如果幸运有人陪你走过一段,当这个人要下车的时候,即使舍不得,也毫无办法,只能心存感激,挥手送别。我想到陪伴我的青叶突然下车走了,让我极其痛苦。现在赵师傅也突然下车了,又让我悲伤至极,他们都是疼我爱我的人哪!我怎舍得?面对赵师傅的遗容,我说,师傅,您安心走吧,将来咱们还会相聚的,到那时候,我们就永不分离了。子龙和丁红搀扶着我说,大叔,不要悲伤,要注意身体。我爸走了,叫他无牵无挂地走吧。我直起腰伸手抹一下眼泪,看着师傅的遗体,绕着水晶棺走了一圈,就好像师傅拽着我的腿脚和衣服,不让走似的,感到浑身沉重。

一会儿,灵堂里来了很多亲朋好友和师傅生前的很多徒弟,**漾着浓郁的沉痛悲哀的气息。北京的天气有些干冷,还刮着飕飕的寒风,尽管我穿得很厚,还是感觉寒冷,似乎那风穿透力很强,直接往衣缝里钻刺着骨肉。我看到别人都穿着笨拙的大鸭绒袄,遮盖着下面的厚裤子,我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当时我有点感冒发烧,加上路上折腾,觉得浑身酸疼和无力,丁红将我带到殡仪馆的楼上休息。一般死者家属都要在楼上开房间,是专供家属休息的。因为死者遗体一般要在一楼殡仪馆里停放三天,由家人轮换守灵,也是亲朋好友来吊丧的时间。我在楼上休息,不料,赵师傅的两个儿子在殡仪馆里大闹灵堂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丁红红着眼,哭着到我房间说,子凡和子龙刚才打架了。

我和衣从**起来,坐在床边,伸手指着沙发,让丁红坐沙发上。我急忙问,怎么打架了?为啥?

丁红泪汪汪地坐下说,我知道公爹多年来,对儿孙很好,但他从不把工资和存折交给任何人,而且师徒们都知道他有许多存折和名画。

我点点头接着说,师傅是有很多名字画,我亲眼见过他有张大干、齐白石、徐悲鸿……的名画,那些名画都价值连城。我想或许他交给我的密码箱里就是名字画,只是别人都不知道我放着他的密码箱。

丁红说,我和子龙确实不知道父亲的东西在哪里放着,可能大哥大嫂怀疑我们知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因为公爹走得仓促,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如果他有遗嘱,谁得多少都无怨言。我仍处在悲痛之中,大脑里只是想着公爹的好处,但没有想他的遗产。

我有点不乐意地说,现在不是讲遗产的时候,送赵师傅要紧。

丁红说,院子里来了很多人,我在忙着迎送客人,忽然听到耳房里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慌忙过去,看到兄弟俩都怒视着对方。大哥对子龙怒吼,你不知道爸的名画?你他妈的混蛋,谁不知道爸偏向你们,因为你生的是儿子,他说过要把画留给孙子。子龙气得咬牙切齿,说谁要知道,谁陪爸走。爸和你住在一起,你放着他的所有东西,吃他喝他也肯定偷卖过他的画,你想独吞、独占。大哥气得脸色铁青,怒火冲天,抓起抽屉桌上的墨水瓶砸向子龙,子龙头一歪,瓶子擦耳而过,由于用力过猛,瓶子一落地便粉碎了,里面的半瓶墨水当即在地上开了花。那半瓶墨水是供死者家属写哀文、记账单等用的。我看着他们针锋相对,越吵越凶,感到恐惧,就上前劝子龙,子龙伸手把我推到一边,差点没摔倒,我阻挡不了他们,他们的争吵继续升温。我觉得大哥太自私了。有一次,公爹在俺家本想多住一段时间,可大哥亲自来把他接走了,说有好多名画家到家拜访,不见爸,都叫人家扫兴走了。即使爸有画也被他早藏起来了。子龙指着大哥说,你是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想独吞爸的全部财产,先反咬我一口,可你不要忘了,你是爸的儿子,我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时候,我想起子凡和子龙兄弟俩是一个爹,不一个妈,子凡是大妈生的,子龙是小妈生的,这也是他们相互怀疑之处。我静静地听着丁红讲述。

丁红说,大哥怒气冲冲,疯狂地给子龙一嘴巴,当即子龙的嘴巴出血了。然后冲向灵堂,把挂在灵堂里几张公爹的画撕下来,掏出打火机当众点了。我知道这是公爹的心血之作啊!禁不住说,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全认了,凡是公爹的东西我们丝毫不沾行不行?老人是不愿看到咱们这样的,他既然走了,就让他高兴地走吧,你们不能这样对他呀!子龙怒视着大哥,伸手抹着嘴角上的血说,你太贪心了,你开公司不全指望爸吗?大哥说,那是我拼血汗挣的。他说着如猛虎一般,还要动手脚,被在场的人阻拦。他们这样闹,人家会不笑话呀?老人一生德高望重,临走时丢人了,没想到养了这么一对不孝子。

我听了丁红的哭诉,也感到丢人,他们两个是千不该万不该这样做,本想料理完师傅的后事以后,我再告诉他们,我保存有师傅的密码箱,可现在就得告诉他们,我急忙说,走,红,咱们下楼,我有话要说。

殡仪馆门外两边靠着墙壁摆着很多花圈,院子里远近不一、三两成群站着很多来吊丧的人,都一脸悲伤的表情,或站或蹲窃窃私语,有人说丢人,真给老人丢人,撕破脸,争财产呢,一对不孝子。有人说,真混,再急,也得等老人走了啊!有人说,看来穷富都贪财啊!有人说人心不一啊,儿子怎么不向老子学习呢?尽管我听不清这些话,但绝非良言。来人不断,鞭炮声也接连不断。殡仪馆的大厅是设灵台、放遗体或棺材的地方,左右两边有耳房,是供家属休息的场所,里面有桌子和沙发。我来到殡仪馆的耳房里,特意叫来全家人,叫他们坐下,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我坐在窗口下的黑皮沙发上,看着他们都哭丧着脸,似乎带着怒色和悲哀的表情。在这样的场合,谁都心里不是滋味,更何况儿女呢?我瞧着坐在沙发上的子凡和子龙说,我给你们说件事。赵老生前培养大批画家,资助无数需要帮助的人,其中他更偏爱我信任我,可以说我是他的心腹弟子。他有个密码箱,特意让我保存着,密封完好,谁都不知道密码,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师傅说,将来他有一天过世了,就把这个密码箱交给你们兄弟。让你们猜密码,谁猜到就归谁。以后有机会,我就把它带给你们。

全家人都沉默无语。我想他们会消除怀疑之心了,接着说,这几天不要再谈其他事,要全力以赴办好老人的事,老人为咱们,也为他人做的贡献太大了,一生受人尊敬和爱戴,咱们要体体面面地送老人最后一程,让老人家无牵无挂地走。说到这里,赵师傅的家人都想到了老人对他们的爱心了,都呼哧呼哧哭起来。子凡和子龙也捂着脸抱着头“呜呜呜”地哭出声来,那哭声是发自内心的,也许悔恨自己刚才的行为,对不起老人。我也满脸是泪,心想一定要办好赵师傅的丧事。接下来基本按我的设想,家人积极配合,办完了老人的丧事。虽然老人走了,但他在我心里永存,似乎觉得他在形影不离地跟随着我。

料理完师傅的丧事,我们都各自走了。我没有想到他们仍存戒心。子龙觉得大哥大嫂独占了父亲的财产,而大哥认为弟弟家生的是男孩儿,老爸一定提前把名画交给子龙了,不出所料,现在果然冒出个密码箱,这密码,老爸一定会告诉弟弟的,还冠冕堂皇地叫我们猜密码,还猜什么呀!从此,兄弟俩再无任何联系。

年关到了,以往过春节,丁红和子龙都会飞到北京去,和大哥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这是赵师傅最高兴的时候。大哥大嫂把吃的用的全备齐,孩子们在一起欢天喜地。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做饭,一起逛公园,一起逛商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难以形容那种愉悦的心情。大哥亲昵地扯着侄儿闲逛,为他买吃的喝的玩的,尽情地满足侄儿的需求,并且说,这是咱家的接班人,是咱家的根啊!将来指望侄儿为我送终呢,对不对呀!然后就是哈哈大笑。丁红翻眼瞪瞪大哥,年轻轻的都说些什么话呀。大哥仍是笑,说这是实话,谁不老啊?可今年过春节,丁红觉得家里冷清清的,没有欢乐气氛。儿子哭闹嚷嚷着要去北京,他们都保持沉默,无言以对。子龙多次去北京出差路过大哥家门而不入,大哥也多次来广州都不打招呼。丁红失落难受,也相信子龙心里不是滋味。吃年夜饭时,丁红端起饺子碗看到子龙阴沉着脸闷闷不乐,他一定是想大哥大嫂了,因为从前这个时候都待在一起。丁红不敢再提哥俩的事,唯恐他发火,但她想大嫂,大嫂是好人,对她亲如姐妹。坐月子时,大嫂请假来照顾她,每天洗尿布,换着花样儿给她做吃的,不许她洗头洗澡,怕月子落下病根,知道她爱吃瓜子,就一粒粒剥了送到她嘴里。快满月时,子龙出差了,丁红感冒发烧40℃,可把她吓坏了,她说月子里可不能经病。想接着说身子弱,不容易好,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唯恐给丁红增加心理负担。她想到以前曾听老前辈说,月子里发烧,容易得产后风,死亡率高,有很多产妇死于月子病。她慌忙去拦出租车,将丁红疾速送到医院输液打针,陪伴着她和儿子,用酒精棉球不停地为丁红擦身,说是能快速降温。经大嫂关心爱护,精心照顾,丁红的病很快就好了。

刚出院回家,丁红又大便干结,蹲在便池上站不起来,真要憋死人啊!大嫂焦急万分,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用精巧的小镊子一点一点往外掏。由于大便干结形成了坚硬的干粪蛋,大嫂就像能工巧匠做雕刻似的耐心细致地轻轻向外拨,唯恐丁红感到疼痛。她弓腿弯腰拿架势,一会儿,弄得腰酸背疼,浑身出汗,却没有半句怨言,是她为丁红解决了难题。她说这是用消炎药过量,或是上火造成的原因。她为丁红熬清热泻火的茶水,让她多喝稀粥。又为她买来香蕉,剥了皮在开水里浸泡一会儿,待热了扒到碗里,让丁红用饭勺舀着吃,说香蕉利便,再吃点三黄片,这样就解决了便秘问题。如果没有大嫂在身边,丁红真的就没命了。大嫂像亲娘一样疼爱她,帮助她,她怎能忘记。子龙吃着饺子不吭声,但眼含泪花,一定是想大哥了,多年来,大哥对他如此亲,想要什么东西,只需给他打个电话,便唾手而得,而且买质量最好的,从不讲价钱。

儿子哼哼唧唧,皱眉噘嘴,说过年真没意思,死气沉沉,没有欢声笑语,想到北京找姐姐玩。

丁红试探着问子龙,过节了,要不,给大哥大嫂打个电话拜拜年!

子龙木着脸,没抬头,说不打,凭什么啊!凭什么对兄弟这样?也太绝情吧!还动手打人,我永远不能原谅他。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丁红知道他心里并非这么记恨大哥。

节日的气氛,让人想念亲人。丁红听人们常说,一家子不和睦,关键在媳妇,有好妻子就有好家庭。丁红忍不住偷偷翻出大嫂的手机号,发了四个字:春节快乐!一分钟后,丁红收到大嫂的短信:小妹,嫂子想死你了。一下子丁红泪如泉涌。

丁红和嫂子一次又一次地通话,谁都不提财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