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街五號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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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

一群鴿子圍著喂食的呂莎,有的盤旋低飛,有的在草坪上啄食,有的往她手上肩上落去,表示對她的親熱。也許今天由於他們到底把大寶又弄了回來,使她好容易才平靜得近乎忘卻他的存在、也把一個女人的天性,努力遏製到最小程度的生活,完全擾亂了,她顯得異常煩躁。然而不知為什麽,除了該死的躁亂以外,她感到還有一種無可名狀的焦慮、隱憂的氛圍在纏繞著。

小生靈們詫異地咕咕著,好像在說:“怎麽啦?女主人,往日裏你不是這樣愁眉苦臉的呀?”

俗話講:眼不見,心不煩。說不定還是因為大寶,一個大活人放在眼前,而且是她的丈夫,這不能不是她心靈上的負擔,精神上的壓力。她輕輕地推開差點弄亂了頭發的鴿子,坐在草坪上遮陽傘下的藤椅裏,心情沉重地思索著。

唉!幹嗎當初要嫁給大寶呢?這個永遠使她責難著自己,也折磨著自己的懊悔煩惱,又開始在熬煎她的心。假如那時無法和劉釗如願結合,索性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談戀愛,不嫁人,其實和後來的處境也並無什麽區別。要不,堅決衝出家庭的樊籠,即使劉釗發配天涯海角,也隨他而去,無非顛沛流離,度盡艱辛,受夠羞辱。然而終於還是自己軟弱,一步棋走錯,全局皆輸。否則,無論當初怎樣的苦果,不出嫁也好,隨他走也好,熬到今天,也該苦盡甘來。可現在,盡管在物質享受上,幾乎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要什麽,有什麽。在工作上,得心應手,頤指氣使,想幹什麽誰都得讓路。在花園街五號,老兩口由於種種原因(她明白也不隻為了大寶),嬌寵容讓著自己。至於在同誌、朋友間,更是人人捧著的鳳凰。即使在女性這個範圍裏,雖然已非妙齡少女,但也決不比誰遜色。可是,種種圓滿之外,偏偏沒有愛的幸福。也許,得不到愛情的女人,和得不到雨露的花朵一樣,那種幹枯酸澀的痛苦,即使泡在蜜糖罐裏,也是解脫不了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呂莎心裏好容易剛剛淡薄了一點的苦味,現在像膽汁似的又泛了上來。她想到躺在地下室裏、至今還生活在十年浩劫中的大寶,禁不住地要把心頭的鬱悶,哇地一口全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