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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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思昌離開雙河市二十八天了,三聖街的早晨一如既往,拉糞車的鈴聲在巷子裏由遠及近地響起來,女人們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地出門倒馬桶,部分早起的女人們生好爐子後三五成群拎著竹籃結伴出門買菜去了,口袋裏票子寬裕的女人在巷口買了幾根油條回來當早點,她們在油條香味的感召下一路心情良好,笑聲比沒有油條的女人要清脆許多。

然而,76號大院的早晨沉悶而窒息,起床後的男人們不說話,他們倚著門框木木地抽著煙,生爐子的女人們蹶著麻木不仁的屁股將淘好的米倒進架在小煤爐上的鋁鍋裏,誰也不跟誰說話,院子裏走來走去的人像在布置靈堂一樣沉默地挪動著步子,他們的臉上無法褪盡夜晚的顏色,鞋底一樣地粗糙而模糊。陳道生聽到院子裏的腳步聲雜遝而淩亂,如同一塊塊磚頭扔到了他動搖的心裏,他不敢出門,這些天來,院子裏的人越是不問,緊張的空氣越濃,恐懼的氣息越厚,就如同在醫院看望一個將死的病人,誰都不提“死亡”的字眼,不提意味著死亡就在枕頭邊上。陳道生能說什麽呢?他不需要說服和鼓勵大家對劉思昌堅定信心,因為大家對劉思昌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可劉思昌畢竟快一個月了還沒回來,雲南的山洪怎麽把路都衝成絕路了呢?條條大路通羅馬,為什麽就不能條條大路通雙河呢?他曾試圖去跟街坊們解釋劉思昌遇到的困難,解釋七八噸玉石坯料一個人是背不回來的,滇緬公路從抗戰以後很少使用,路況早就今不如昔了,可這種解釋不僅是杞人憂天而且還暴露出了對劉思昌和對街坊們缺少足夠的耐心與信心。天氣預報上說近半個月來雲南早就不下雨了,於是,一清早陳道生坐在**又打開了電視機,他希望那個口齒伶俐的女播音員說雲南全省的每一個角落都暴雨成災,每一條道路都毀於滔天洪水。黑白電視信號不好,整個屏幕在下雪,聲音在雪花的後麵像說夢話,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