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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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思昌飛到雲南後,老天就像吃錯藥似地,手腳冰涼。

深秋裏一夜急風驟雨,城市就像被一條鞭子狠狠地抽了個遍體鱗傷,第二天大清早,雙河市大大小小的馬路上落滿了枯黃的樹葉,西北風呼嘯著穿街過巷,一些舊報紙和廢棄的塑料袋被風卷起到空中,電線在頭頂上嗚嗚地響著,少數驚魂未定的飛鳥掠過城市的天空,彈片一樣盲目地亂飛,行人裹緊了衣裳,縮著腦袋逆風而行,76號院子裏的家家戶戶忙著將漏風的窗子釘上塑料布或鑲上玻璃,院子裏風燭殘年的石榴樹隻剩下一些零星的葉子和幾個顏色金紅的石榴相依為命地掙紮在幾近**的枝叉上,陳道生看著這些殘存的葉子和石榴,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好死不如賴活著的頑強與鬥誌。

秋天在雙河市停留的時間太短,人們還沒來得及看到秋天的收獲,從西伯利亞一路奔襲而來的西北風庖丁解牛般地將城市和鄉村連夜剝了個精光,並**裸地呈現出一無所有的敗相,然而,節令的突然改變並沒有影響到陳道生和76號大院裏樂觀和溫暖的情緒與日俱增,他們在一天叫賣收攤後,沒錢下舞廳、逛商場、吃館子、看電影,他們也討厭漫長的電視劇在黑白屏幕上毫無生存壓力地賣弄風情,所以晚飯後他們就聚到陳道生的屋裏用一晚上的時間交流道聽途說和趣聞軼事,設計和虛構往後的生活,在一些略顯空洞的想象中改善一敗塗地的現狀,這些天來,大家的情緒越來越好,據說市裏換了市長,新市長已經責成雙河新任董事長孟遙將每位買斷工齡的六千塊錢元旦前兌現,四十歲以下的可以不買斷,全部回廠裏上班,工資要漲到每月六百塊錢,新的生產線已經從德國的法蘭克福起運了,這些令人激動的好消息被眉飛色舞地渲染出來,敏感的陳道生臉上卻漸漸地灰暗起來,大夥誇張的表情明顯表達出這樣一個意思,孟扶根的死讓雙河廠死裏逃生,孟扶根的死是全體雙河廠職工的偉大勝利,而無意中又把這勝利的頭功記到了小莉的頭上。這算什麽功勞呢?想起小莉被禿了頂的糟老頭子按到**,陳道生的胃裏就像是被灌進了一盆尿一樣難受,真想嘔吐,他大口大口地吸著煙,企圖讓煙霧壓下去滿腔的臊味。大家見陳道生不說話,就轉移話題,高談闊論小莉平反昭雪的事,他們又一次把說了多少遍的話再複習一遍:小莉是被騙上當的,多虧有劉思昌見義勇為,76號大院要在小莉回家的時候,炸一千響鞭炮。胡連河說,“我們大家多湊些錢,炸一萬響鞭炮。”王奎說,“小莉從小就是個聰明伶俐的乖孩子,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我們看著長大的,回來後,隻要錢家珍多用些心,看緊一點,管嚴一點,再去學校補習補習功課,考個藝校,不講當明星了,將來當個小學老師,鐵板釘丁,十拿九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