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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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近了。陳道生急了。

年關抵在陳道生麵前就是一道鬼門關,二十多人上門“了解情況”無論怎麽解釋都是一次集體性的逼債,是一次不體麵的質問。最初陳道生認為欠債除了欠錢之外,還欠情,這次集體上門後,陳道生發現,欠債也是欠理,借錢不還就是理虧。陳道生很累,但倒在**就是睡不著,床在他身下就是一個不讓人睡覺的地方,眼睛澀得要命,但閉上眼睛腦子轉得更快,還債在他平放於床鋪的腦袋裏變得遙遙無期,後半夜的時候,遠處火車尖銳的汽笛聲將寂靜的夜撕成兩半,陳道生坐起來看窗外,院子裏一盞孤燈掛在水泥杆上發出昏黃的光,光亮之外,夜色如墨,天總是不亮。

天亮後的巷子裏像一個漏風的袖管,匆忙走過的街坊頭發很亂,陳道生每天推著自行車出門賣糖葫蘆,總是主動打招呼,打招呼的感覺跟討好賣乖是一樣的,每個迎麵走來的幾乎都是他的債主,陳道生覺得如果討好賣乖能夠讓街坊的內心感受與臉上的表情完全一致,他願意一輩子都這樣。街坊在陳道生打招呼的時候,總是很客氣的應和著,但時間一久,陳道生敏感起來,他發覺如果不先打招呼,好像沒有一個街坊主動先跟他說話,是自己心有餘悸太快了,還是街坊如鯁在喉怠慢了,自二十多戶上門問債後,這種情形變本加厲了。

逼近年關的時候,陳道生不想賣糖葫蘆了。

每天推著車賣糖葫蘆像遊擊隊員一樣四處奔走,走街穿巷的感覺很像流竄作案,這種感覺很窩囊。最焦慮的是,兩個多月來,他總共掙了不到一千塊錢,最多一天掙二十多塊錢,平均每天隻掙十來塊錢,這買賣不能開店鋪銷售,季節性又強,到了夏天,太陽一曬,糖衣往下淌,沒人吃了,生意就沒了。賣糖葫蘆糊一張嘴都是季節性的,要想還債,差不多就是癡心妄想,即使一年賣到頭,他算了一下,要想還清債務,至少要六十多年,這一段日子,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在一生走完之前,一定要把債還完,他不願在他死後還被人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