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一節

字體:16+-

轉眼已是一九九九年了,全世界的人都在忙著跨世紀,忙著自以為是地對一個世紀進行總結,好像過去的一個世紀就像他們家裏過去的一天,三下五除二地一概括,一個世紀的重量和份量就稱出來了。

太陽每天都是舊的,風也是舊的,隻是多了一些煙塵和汽車尾氣;隻有人是新的,臉上可塗的脂粉和化妝品越來越多,割雙眼皮,隆胸,**肥臀,整容術改變了許多人的麵孔,而漫天飛舞的柳絮和鈔票改變了人們的內心,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懷揣著滿腹的心思和欲望上路,他們像懷孕的孕婦一樣,肚子裏的情況錯綜複雜。

也不是這個世紀想跨就能跨得過去的,對於許多人和事來說,跨過去的隻是時間,而不是相對應的責任與使命,這樣一來,跨世紀就變得很抽象和空洞,甚至沒什麽意思。比如說,中港合資的雙河機器製造有限公司就跨不過世紀,它死在新世紀的門檻上,於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八日,一個很吉利的日子正式破產。港商孟遙往來於香港和雙河之間,他帶來隻是許諾和理念而不是資金,一條德國的舊生產線剛剛上馬,就生產出百分之八十的不合格的產品,而另外三條生產線就放在德國的倉庫裏永垂不朽了。在香港開賭場的孟氏父子,他們最大的本領是會博弈和下賭注,而不會管理工廠和製造機器,所以雙河廠滅亡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就像孩子一生下來就是腦癱,想把他培養成優秀的科學家,那隻能是癡心妄想。雙河廠正式破產讓下崗近八年的工人們最終沒從資本家手裏拿到許諾的買斷工齡的六千塊錢,在廠裏上班的三百多人就更慘了,他們一個月拿二三百塊錢工資等著時來運轉,可等到的卻是合資與外企美夢的破產,他們在頭發熬白後,成了正式的一貧如洗的無產階級,他們甚至不如早已下崗的同事們,那些下崗做小買賣的掙的錢比在廠裏上班要多得多,76號院子裏的胡連河私屠亂宰生豬,將一家人養得像豬一樣結實,趙天軍當保鏢在外麵買了帶衛生間的套房,陳道生這幾年雖吃足了苦頭,但還了四萬三千多塊錢債,要不是被劉思昌坑了,掙的錢都可以買一小套商品房了。不過,要不是被坑,他也不會去賣糖葫蘆,去伺候病人端屎端尿,去賣菜,去拉貨,去公安局接受審訊,也就掙不了這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