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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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道生是背著一身巨債跨進新世紀的,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二000年元月一號與所有的日子沒有任何區別,太陽升起來了,形狀大小一如既往,天上有些舊棉絮一樣的雲,陽光就縮水了,渾沌而灰暗,像是從蒙著塑料布的窗子後麵滲出來的,報紙電視上對這一天捏造了許多意義,可對於那些生活不如意的人來說,這不過是無中生有的一天。

湖遠縣鄉下的陳道生表弟何桂泉過年前來找陳道生。

自打六年前上門討要一千二百塊錢債務後,何桂泉覺得薄了陳道生麵子,一直不好意思上門,陳道生因家裏不斷遭遇變故,也沒心思與親戚往來,走親戚也是要本錢的,一個被生活擠壓得端不起碗來的人,哪有聯絡親情友情的優雅而浪漫的情調呢,所以說窮人沒有親戚是有一定道理的。何桂泉以前也是一個窮人,三十六歲還打著光棍,被一個妓女敲詐了兩千塊所謂的打胎費後,氣得在倒在**睡了三天三夜,爬起來後,他揉了揉血紅的眼睛,開始發憤,先是倒賣糧食,後來辦了一個飼料廠,由小到大,滾動發展,他來找陳道生的時候,已經是年產三萬噸飼料富甲一方的農民企業家了,家裏蓋起了樓房,而且娶了一個農學院畢業的女大學生做老婆兼副總經理,比他整整小了十六歲,前年還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

何桂泉出現在陳道生麵前的時候,腋下夾了一個黑色的公文包,當年混亂的頭發也向後梳去,而且打了不少定型膠,這樣的發型再配上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外加一條打得很不規範的紅領帶,看上去很有點副鄉長的派頭。何桂泉早就聽說表哥陳道生的遭遇,得知錢家珍跟陳道生離婚後,打了多年光棍的何桂泉深知沒有女人的苦楚,所以這次來是想給陳道生介紹一個女人,他對陳道生說同鄉有一個小學民辦教師四十二歲,剛剛跟當了副鄉長的男人離婚,她男人有外遇。何桂泉說你們倆都是感情受過挫折的人,挺般配的,年齡也合適,你把她帶到城裏來,晚上睡覺也好有個焐被窩說話的人。陳道生搖著頭說,“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哪能養得起別人?”何桂泉說,“你倆做點小生意,吃飯應該是沒問題的。”陳道生有些激動地說,“我在沒還清債之前,不會再找女人,不是我不想,是我不配,女人嫁給我,等於就嫁給了一大筆一生也還不清債務,錢家珍受不了罪離了,跟一個犯罪分子跑了,雖說她有責任,但我這個大男人養不了家,是我害了她。”說到這裏,陳道生眼圈就紅了,何桂泉說,“是她背叛了你,你又有什麽慚愧的?你就是心太善了,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一點都不錯。”陳道生不說話,將頭埋在煙霧中,“也不知道錢家珍跑哪兒去了,被通緝的日子不是人過的日子呀!”何桂泉說了聲活該就拉著陳道生出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