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四節

字體:16+-

過年了,城市裏陸陸續續地響起了鞭炮聲,陳道生聽起來像密集的槍聲。

新世紀的第一個新年,三聖街並沒有什麽新變化,倒是石板街磨損更加嚴重,走在上麵很容易崴了腳,牆上磚頭的風化一天天加劇,冬天的時候,青磚的碎屑不停地剝落,一些上個世紀的標語也殘破得缺胳膊少腿,隻留下一些不健全的偏旁部首,像一個個殘廢在等待著政府救濟,標語的內容已經被時代全部抹殺。三聖街唯一的新變化是過年期間,陳道生跟於文英頻繁來往,好像他們也不顧忌什麽。經過這麽多年打拚,三聖街的下崗工人們和街巷一起老了,誰也沒見誰家發財了,全部的努力就是掙點錢糊一張嘴,再就是給孩子讀書,為自己看病攢下一些錢。

76號大院繼劉思昌之後,也就是趙天軍買了新房子搬出了院子,其餘的除非嫁出去,要麽就像吳奶奶一樣死在三聖街76號院子裏,毫無變化。眼下院子裏過得最好的人家也就是胡連河跟洪阿寶家裝了電話,連一部手機都找不到,王奎也蹬不動三輪了,這個滿腹牢騷的人再也不提雙河廠,再也不反對政府讓他沒來得及入黨就下崗了,他去了一家超市門前看自行車,每月能掙個四五百塊,溫飽有保障,其他修車的打氣補胎的也一如既往地守在有風的路口,等待著別人壞車就像等待米下鍋一樣急切。生活就是這樣,把脾氣泡軟,把棱角磨平,把精力耗光,把年輕熬老,所以過年的時候三聖街的陳道生和於文英你來我往,就再也不會引起人們過多的關注了,更不可能再有吳奶奶那樣的人站出來旁敲側擊陳道生要注意分寸了。錢家珍跑了,陳道生老了,於文英又回到三聖街,五十一歲的陳道生像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頭發花白,胃病犯的時候,腰就彎得厲害,於文英也快四十歲了,她結不結婚跟誰結婚不會引起人們一點興趣,更何況先前死了男人,後來又離了一個男人,她已經過了製造一點風流韻事的年齡,就像過期的船票一樣,做一個紀念還差不多,乘船是不可能的。人心渙散,一盤散沙的三聖街見到陳道生和於文英一同進出的時候,有人漫不經心地說,“他們拚在一起還蠻合適的,孤男寡女,也有個照應。”兩人都屬於餐桌上的剩飯剩菜,沒有人再說他們還有什麽叔侄輩的關係,他們本來就不是叔侄,不就是年齡差距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