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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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第二批二百头猪出栏,陈道生就将猪拉到了县肉联厂,当那些猪们壮烈地走向屠宰流水线的时候,无疑它们是以自己的殉身为陈道生挣回了五万块钱纯收入,陈道生感念于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猪们慷慨和仁义,每次出栏前,他都要把最好的饲料纯米糠拿出来喂它们。那些通人性的猪似乎知道陈道生有难处,它们被押上汽车的时候,不像其它猪场的猪嚎叫不止,他手下的猪们一声不吭地按先后顺序上了汽车后面的铁笼子里,就像是那些义无反顾的烈士们为了一种信念和理想而牺牲,视死如归,生得伟大,死得光荣,陈道生看着那些挤在车上的猪偶尔一回头看一眼猪圈和陈道生,陈道生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陈道生年底拎着一袋子五万块钱回到三圣街时,他听到的鞭炮声不再是追击残匪的枪声,而是发起总攻的炮声,他感到火药硫磺的香味是那么醇厚饱满,闻起来都让人怦然心动。孙大强剩下的四百块钱全还了,他对孙大强说等到将来有钱了,他还是想付点利息,孙大强说你能把本钱还上,已经让人很意外了,还要什么利息。现在陈道生听这样的话心里不再难受,也不再看作是不信任他,因为他手里拎着的一袋子钞票信任他。这一次五万块钱往下一洒,整个三十万欠债的格局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加上先前还掉了六万多块钱,陈道生还欠十八万多块钱,半璧江山就快要攻下来了。按照这样的势头,再有两年多,女儿小莉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债就全还完了,那时候,他就可以把小莉带到乡下来一起养猪,将来把猪场做大做强。

这次回来,陈道生第一个还钱的是周挺,周挺也是被骗破产了,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在陈道生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确实也挺不容易的,陈道生将欠他的两万四千多块钱一次性全还给了他。他对周挺说,“周老板,实在对不住你,拖了这么多年,先把本钱还清,利息能不能容我还本后再付。”周挺握住陈道生的手说,“陈老板,天底下有你这样的人,有你这样的心,你就是不还我钱,我也认了,自去年上你门后,我一次都没找你提过钱的事。”赵天军走过来拍了拍周挺的肩膀说,“高利贷是黑钱,那种钱是不能挣的,这回脑子开窍了吧?”周挺连忙点头哈腰地说,“赵总,现在我总算弄明白了,不义之财一分都不能要。”赵天军说,“这就对了,我们讨债公司按章办事,从来不会多要客户一分钱,按规定拿提成,合理合法。”周挺不停地点着头。陈道生说周老板当初对我还算客气的,赵天军说客气个屁,把你的家都抄了,太缺德了是不是,周挺说是缺德遭报应了。破产后的周挺眼下在赵天军的讨债公司里当业务员,凭着一身好功夫和结实的肌肉,谁见了都胆寒,只是他现在混到了赵天军手下,见了赵天军龟孙子一样听话,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是一根筋走直线的人,好相处。

赵天军要把房租的钱给陈道生,陈道生不要,他说用来抵赵天军的债,赵天军说那点钱我早说过不要了,你要是给我我就寄给小莉去,其实小莉在新疆根本不需要什么钱,买点牙膏卫生纸之类的就够了,有钱也买不到东西。陈道生想到还有那么多债没还,就接过了赵天军硬塞过来的一千四百四十块房租钱,“现在不还你,但我最后一个也是要还你的,我不能让当初帮过我的人赔了钱,又冷了心。”

陈道生的春节是在乡下过的,他跟二百头小猪仔们一起听收音机的里的春节晚会,没有电视没有城市的霓虹灯,陈道生和于文英吃了年夜饭早早地坐进被窝里,盘点一年的艰苦卓绝的奋斗,陈道生对于文英说,“小于,我想将来要是有福份跟你结婚的话,我一定要体体面面的让你穿上洁白的婚纱,风风光光地用高级小轿车把你迎进门。”

于文英嗔怪着说,“是不是等你发财了再抛弃我?你要是想娶我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办结婚证去,说真的,我们这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心里总觉得像是**一样的。”

陈道生一把将于文英搂入怀中,“我的债没还完,就不会结婚,我不能让嫁过来的女人背一身债务进洞房,不是我不想结婚,是我不够资格。”

于文英说了声“瞎话!”就拱进了陈道生的怀里,他们用彼此的进入与颤动来总结一年的甘苦,竟如喝醉酒一样令人陶醉。

二00一年一开春,猪市行情比股市行情要好得多,许多猪贩子上门来收购,一些肉类食品加工厂也揣着合同书和钞票找到了陈道生,他们的出价每百斤比送到国营肉联厂还要高二十多块钱。陈道生坐在猪场的院子里守着一窝猪竟有一种守着皇帝女儿的感觉,还没养到半年,江苏南京的一家肉制品厂就来催着让陈道生出栏,陈道生没干,再喂上个把月,用精饲料猛催一把,一头猪就要多出四十多斤,一百多块就到手了。

七月流火的天气,猪场二百头猪全部出栏了,陈道生坐在猪圈里数票子,毛利润净赚五万六,等到陈道生拎着一袋子钱从双河还债回来后,陈道生花白了好几年的头发居然全变黑了,人也精神得多了。于文英很好奇地看着陈道生的头,“怎么了,进了趟城,返老还童了?”陈道生摸着一头黑发说,“小福子在三圣街开了个理发店,我去给他老子还了三百四十块钱后,他非要给我头上焗点黑油,免费的。听说正规一下,要好几十呢。”于文英觉得染了黑发的陈道生其实一点都不老,眉眼之间是沉着和自信,完全是一个成熟而干练的男人。

陈道生这趟回来,头发变黑了,心变宽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小于,也许到明年底,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把你娶进门了。”于文英说,“你现在娶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呀!”陈道生说,“不是,一个养不了家的男人是不应该结婚的。”于文英说,“那这么多穷人就都打光棍了?”陈道生说,“老天有眼,你于文英就不该嫁给一个穷人,我翻身出头之日,就是你成为新娘的那一天。”接着他又开始虚构结婚的场面和风光的婚礼,两个人就都陶醉于想象中的幸福生活里不能自拔。

何桂泉跑过来跟陈道生催问饲料款,“你赚钱了,也得让我们顺便挣两包香烟费吧!”陈道生赶紧递上香烟和歉意,“真对不起,总想着先还三圣街揭不开锅的穷弟兄了,自家人有些怠慢了,你可得多多包涵。本来我今晚是要去还饲料款的。”何桂泉岔开话题,“怠慢我不要紧,只是不要怠慢了嫂子,我帮你是有代价的,嫂子跟你喂猪无怨无悔,天底下除了雷锋,哪有这样的傻子!改天还不把喜事办了。”陈道生支唔着说,“等等再说吧!”何桂泉说,“陈道生,你要是亏待了嫂子,我也不会饶过你的。”一旁的于文英说,“道生眼下的任务主要是喂猪还钱,不是结婚,他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这话像是为陈道生开脱,也像是提醒。

陈道生一次性全结清了饲料款,依例重复着说一些感激的话,何桂泉说,“自家人这么客气,你烦不烦,是我见外,还是你见外?我可是资本家,也是要剥削你的,不就是赊几个月账吗。”

自打来乡下养猪,何桂泉都是先赊饲料,等猪出栏再付款,陈道生感激不只是赊饲料,而是给了他这次卷土重来翻身解放的机会。他拿了一包“云烟”硬要塞给何桂泉并对他支持表示感谢,何桂泉说,“道生,我只要你一支烟就行了,要说感谢的话,你给我一包烟是不够的,我们得坐下来好好算一算账才是。”

陈道生有些不好意思了,手里拿着一包送不出去的烟手足无措。于文英就说陈道生有些小气了,该买一条烟才是。何桂泉从陈道生手里的一包支烟里拔出一支点上,然后对陈道生说,“老实人看起来吃亏,实际上并没吃亏,你看,要是你陈道生像别人一样精明狡猾,我就不会把你拉过来建猪场,也不会赊饲料给你,嫂子恐怕也不会死心蹋地地跟你,还债还不知还到牛年马月。照眼下的势头和行情,你再有一两年债不就全还清了。人家为什么不敢养猪,一是怕价格不稳,二是怕猪生病,你养猪一年半,猪价天天涨,而且猪没生过病,这真蹊跷!”于文英说,“陈道生不能总倒霉吧,总该有转运的时候。”

这时候的陈道生、于文英、何桂泉都有一种被放大的自信与膨胀过度的信心,他们用一年半的逻辑来推断一生的前景,这当然是不可靠的。

二00一年秋天到了,秋天让陈道生打了一个寒噤,又多穿了一件衣服,仅此而已。

秋天的恐惧在这一年变得若有若无了,陈道生的猪圈里装满了自信,每一头猪都是他手下的一张王牌杀手,随时它们都会以牺牲的姿势去捍卫陈道生的目光。所以他更多地是在跟于文英讨论债全部还清后,究竟在哪儿摆酒席宴请债主,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搂抱在一起憧憬着婚礼的场面以及相关的音乐旋律,陈道生感到窝囊了这么多年,这才感到了一点做人的滋味,于文英用手指按着陈道生烟草味很重的鼻子,“你不要以为有钱了才是男人,你恰恰是没钱的时候表现了一个男人的勇气、责任、担当,不然我会跟你来乡下喂猪呀?”

陈道生想想也是,骗钱的刘思昌拎着骗来的三十万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的时候,他能算男人吗?有钱的王大昌要于文英必须接受大小老婆的婚姻生活,他能算男人吗?不过陈道生同时觉得,一个没有钱或欠了钱的男人肯定是一个底气不足的男人。对于陈道生来说,没有钱还债,他是做不了一个堂堂正正男人的,顶多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化的男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不就是为了做男人而挣钱,为了挣钱而交出男人全部的心血和自尊。这些似乎跟于文英探讨起来有点困难。

秋风趟过丘陵的岗地和遍地的稻田,水稻在秋风和阳光的过滤下成熟,金灿灿的稻浪在秋风中海水一样波涛汹涌。陈道生在猪场的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搅拌猪饲料,一些青黄不接的树叶掉下来落到了他的面前,他已不会为秋天的一片叶子而心惊肉跳了,所以借着浩**秋风,陈道生喂好了猪,坐在树下泡一壶茶,点一支烟,情绪非常松弛。这时候,于文英从熬猪食的灶房里跑出来说,“今天早上的喂的猪食都没吃,而且猪圈里的猪都在拉稀,猪叫的声音也不对,一点都不脆,像是重感冒了。”陈道生从椅子上反弹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了猪圈边,见圈里养了两个多月的猪蔫蔫的躺在猪槽边,眼睛里流露着孤独和绝望,鼻子里气息或短或长,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浓痰,呜呜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种大难临头的不祥之感降临在猪圈里和陈道生的心里。

连晚从乡里叫来了兽医,兽医说猪瘟,忙到天亮,兽医的针管打弯了六个,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猪圈里开始死猪,最先倒下的那头猪想站起来到猪槽里喝水,陈道生看到猪站起来了,以为好了,就有些死灰复燃的激动,他又舀了瓢水倒进猪槽里,那头一百多斤重的黑毛猪摇摇晃晃地挨到了猪槽边,头还没探下去,一骨碌栽倒在地,眼晴睁得圆圆的,一副死不瞑目的姿势。

于文英一看猪死了,她也一头晕倒了,陈道生管不了猪,先忙着将于文英背到村卫生所,于文英醒过来后,她望着陈道生泪水哗哗地淌了下来,陈道生说,“没事的,兽医正在抢救呢。”于文英有气无力地说,“道生,猪死了,这下亏惨了。是我没福份嫁给你。”陈道生拉着于文英的手说,“就算猪全死了,我又没死,你怕什么?”卫生所医生说于文英劳累加惊吓晕倒了,吊两瓶水就好了,医生让陈道生赶快回猪场。

何桂泉也来了,他正在指挥饲料厂的工人将一头头死猪往外抬,一头头死猪就像一个个死人一样被抬到了院子里,很快院子里就堆成了尸山。陈道生站在老槐树下,挨个摸猪鼻子,企图想摸到死而复活的呼吸,他总觉得这些猪在跟他开玩笑,在逗他玩,全都是假死,只要陈道生表现出足够的悲伤和痛苦,猪马上就会一个个自动爬起来围着他吃食。陈道生看着院子里尸横遍地,鼻子一酸,抽泣了起来,何桂泉走过来安慰他说,“猪瘟总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这是养猪必须要接受的风险。这跟做生意一样,有亏有赚,很正常。”陈道生止住抽泣抹着鼻涕说,“你说我怎么总是倒霉呢?”何桂泉说,“你没有倒霉呀,猪又没死光,这跟走平路崴了一次脚一样,有点疼,但瘫不了,残废不了。”

陈道生悲伤和痛苦并没有唤醒猪的再生,圈里的猪还在前仆后继地死着,到于文英拖着疲软的身子回到猪场时,天已黄昏,一百八十六头猪像战死的士兵一样堆满了院子,此后的日子里,活下来的十四头猪跟陈道生和于文英一起熬过一个个恐惧的漫漫长夜。

陈道生第二天早上一打开门,院子里的死猪身上落满了秋天的露水,他走过去摸了摸猪的身子,全都硬了,陈道生身上很冷,他的牙齿格格地错动着,手脚比猪的尸体更凉。天空飞过一群无忧无虑的灰雁,它们去南方过冬了,陈道生想跟大雁们一起走,南方的阳光无比温暖。可陈道生没有翅膀,他飞不走,他得想办法请人把这一百八十六头猪埋了,于是赶早就去找何桂泉,让他派些工人过来帮忙。何桂泉对陈道生说,“埋了干什么?这些死猪都是有用的,便宜一点卖出去,减少一些损失。我已经跟县城的猪贩子耿铁头联系过了,他的车马上就到了。”陈道生说,“瘟猪是有病毒的,不能吃的呀!”何桂泉说,“谁告诉你不能吃的呀,我们在乡下从小就开始吃死猪肉了,那会儿生产队死了猪,全队的人都跟过节一样,剥了皮,扔了猪下水,将肉洗干净往大铁锅里用烈火煸炒,酱油大葱生姜一放,猛火一炖,香得很,生产队哪个社员不抢着吃。现在乡下日子好过了,死猪不吃了,给城里人吃,运到城里用味精一调做成包子馅饺子馅,或者卖给小一点的肉制品厂做火腿肠猪肉肠,好卖得很。”陈道生说,“这种事我不能干,万万卖不得的,你还是派一些人给我埋了吧!”

正说话间,乡村公路上已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耿铁头揣着钞票来了。

在猪场院子里,耿铁头跳下车对何桂泉说,“五十块钱一头,一百八十六头给你一万块钱得了。”

陈道生说,“我不卖,你不能把死猪肉拉出去害人!”

何桂泉说,“道生,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死猪肉跟活猪肉没什么区别的,海里的鱼在岸上卖不都是死的吗?价钱比河鱼还贵呢。”

耿铁头推着小平头,他拍着陈道生的肩说,“听说你还是大城市下来的,怎么一点科学知识都没有呢?死猪肉当然不能吃,但猪骨头可以熬骨胶,猪毛可以做肥料,猪皮经过化学处理可做皮革,是不是?你放心好了,我们只要有用的部分,猪肉全部都会由硝浆水作无害化销毁处理的,别听何桂泉胡说。”

装死猪的两部重型卡车卷着乡村土路上的烟尘扬长而去,陈道生手里攥着一万块钱像攥着一万把刀,裤管里的腿筛糠一样地乱抖。何桂泉说,“把猪圈消消毒赶紧再买两百头小猪仔回来!”

晚上,空屋里听不到猪叫声了,那活下来的十四头猪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中,昼夜沉默着,陈道生夜里十一点半下床又巡视了一次猪圈,他打着手电钻进猪圈一个个摸了一遍,都活着,只是它们的喘息非常肤浅,好像气息不够用一样。从猪圈里出来,陈道生看到满天星光灿烂,星星像死去的猪的眼睛在注视着院子。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陈道生坐起来点了一支烟,他摇醒了身边的于文英,“耿铁头要是把死猪肉卖给县城的饭店就糟了。”于文英也没睡,声音很清醒,“不会吧,他说是用来做工业产品的。”陈道生吐出危机四伏的烟雾,“连刘思昌都不敢相信了,我还能相信这个耿铁头。我在金三角蹬三轮的时候就拉过两头死猪,那人说是做皮鞋的,后来听洪阿宝他们说都是卖给人吃的。明天我要进城举报。”于文英不同意,“你举报谁呀?举报你自己还差不多,反正你又没卖死猪肉给人吃,本来就是当作工业原料卖的。”陈道生犟脾气上来了,“不行,我要去举报!”

第二天天没亮,陈道生就到了公路边搭上了去湖远县城的汽车,赶到县城时,城里还没开始上班,大街上刚刚醒来的人轻一脚重一脚地走着,沿街热气腾腾的包子店飘扬着死猪肉馅的香味,陈道生看到包子就像自制土炸弹一样,牙齿一咬,脑袋就会炸得血肉横飞,所以他来到湖远县卫生防疫站的时候,脸上焦燥不安,手乱划一气,“快,你们快把街上的包子混饨都收了,昨天耿铁头买了一百八十六头死猪全卖给饭店了,出了人命可就糟了。”卫生防疫站的站长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怀疑地看着陈道生,“你说我这包子是死猪肉做的?那我这个卫生防疫站站长是吃干饭的,是吗?耿铁头的头就是钢做的,他也不敢在我眼皮底下卖死猪肉嘛!”陈道生说,“我好心来举报,你们还怀疑我是来散布谣言的。”站长将最后一个包子毫不犹豫地咽进喉咙,“你说耿铁头买了那么多死猪肉,证据呢?”陈道生很委屈地说,“一百八十六头瘟猪就是在我猪场买的,这还能假。”站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不是举报你自己卖死猪吗?我怎么相信呢?除非你脑子有问题。”其他人也都很愉快地笑了起来,这在他们的经历中不说绝后也是空前的,站长说,“你说买的是你猪场的瘟猪,那我们一道去猪场调查核实,一旦查实,立即追查死猪去向。”于是陈道生就跟卫生防疫站的几个人钻进了面包车呼啸着直奔乡下的养猪场。

下了车后,陈道生一把拉过于文英,要于文英作证,“你问她,昨天耿铁头是不是在这买了一百八十六头死猪?”站长问于文英是不是,于文英点点头说是,陈道生又把防疫站的人拉到一间间猪圈门前说,“你们看,猪槽里的猪饲料还没风干呢,要是实在不相信的话,你们去乡里问兽医,还有我表弟何桂泉。”

防疫站站长戴着威严的大盖帽,他说,“我们相信了,你在这个记录上签字吧!”陈道生接过一位年轻人递过来的口述笔录很利索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站长稳定了一下大盖帽,对陈道生说,“对你擅自出卖病死猪的处罚是,没收全部所得,罚款一万元,耿铁头等我们核实后,另行处罚。”

陈道生嘴张得合不上了,站长的声音和风一起灌了进去,让他好半天回不过神来,陈道生哭丧着脸说,“我总共才卖了一万块钱,哪能再罚一万呢?再说我是主动举报的。”于文英上来求情说,“他这最起码也应该算是投案自首吧?他要是不去投案呢,你们谁也不知道,对不对?”

站长用宣布减刑的口气说,“念你态度好,配合我们很快查清了情况,没收非法所得,罚款就算了。”

陈道生跑进屋里拿出一万块钱,交给县防疫站的同志,“你们赶紧把耿铁头抓到,死猪肉卖给包子店,那可太缺德了。”

防疫站的人开着面包车走了,陈道生手里攥着一万块钱罚没款收据,嘴里念念有词,“这作孽的钱揣在口袋里会生蛆。”站在一旁的于文英说,“买猪仔的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