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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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胡同的金家籠罩在一團不安的陰影裏,而金家的二閨女金枝卻活得喜盈盈、興衝衝,有滋有味兒。一大早她就到首都體育館走了一遍台,晚上她將在這裏唱兩首歌。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首體唱歌了,隻是因為給她伴奏的樂隊已經由四個人變成了十二人,所以她得來和樂隊的小夥子們合成一次。她唱得很投入,樂隊的小夥子們也很賣力氣,走了一遍便“OK”了。九點多鍾,樂手們收拾他們的樂器,興衝衝地向她喊:“跟你一塊兒練,可真他媽痛快!”金枝根本沒工夫跟他們貧,她得趕去東方音像中心的錄音棚錄她的第一盤原聲帶《都市刀馬旦》。錄音棚裏的活兒可不像首體走台那麽痛快,錄音師專橫而挑剔,他可不管你在歌迷的心裏有多“火”,不管你是多耀眼的一顆星,該重來就重來,折騰得金枝恨不能把眼麵前的話筒當手榴彈給他扔過去。傍晚七點整,金枝像一攤泥似地靠在一輛“的士”的後座,沒精打采地往嘴裏打發著香腸麵包。“的士”開往首都體育館,一會兒,她又要光彩照人地站在一萬多觀眾麵前。

金枝剛剛走紅,她還體會不到那些“老”歌星們所深感的疲憊和厭倦,即便是懶洋洋地靠在“的士”裏吃麵包,實際上她的心裏也是期待的、興奮的。車窗外掠過的燈影,紅紅綠綠,有如舞台上的追光,更撩撥得她精神一振。“桑塔納”從三環路上轉入北窪路,向東,遠遠地可以看見了首都體育館那過於方正的龐大的身影。這裏,是金枝和京戲結下不解之緣的地方,而現在,為金枝贏得暴風驟雨般的掌聲、喝彩聲的,卻是流行歌曲了。

一個巨大的廣告牌立在體育館的西南角,線條飄逸的美術字寫著:新星歌舞。環繞這美術字的,是幾組演員照片,每一組是一位新星的各種生活照、演出照。金枝當然遠遠地就發現了自己:左邊一張,是她著戎裝,扮刀馬旦的劇照。中間一張,她身著短裙,在唱流行曲。右邊,是她坐在遊樂園“激流勇進”的船上,一副驚恐萬狀的德行……照片像三張舉在手裏的撲克牌,扇麵形排開,擺在了廣告的突出位置。金枝早就熟悉了這個廣告牌,因此並不表現出格外的注意。不過,現在她在想,或許自己在學藝上確實得算有兩下子的了,不然何以隻跟陳玉英學了個把月,便能到了電視台的大獎賽上奪名次,到歌舞團客串演出引起震驚?隨之而來的,是慶幸。人生啊,這麽試一步,總還是值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