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驾着摩托把金枝送回仁德胡同时,已近午夜了。摩托车停在胡同口外,两个人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吻了很久。金枝走进胡同,挥手让王喜走,王喜不走,挥手让金枝走。两个人望了望,又凑到一棵树的阴影里去了。过了一会儿,王喜走出了阴影,驾车远去,金枝也走进了胡同。
临近家门的时候,金枝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出租车,一个中年男子在东张西望。
金枝走了过去,远远收住了脚步。
“您找谁家?”
“我……我不找谁。”男子回答。
金枝从胡同马路的另一侧走过去,快到家门时,她又扭脸看了看那男人。那男子迎了过来。
“我……我打听一下,金一趟老先生的家,是不是还在这儿?”男人问。
“是啊,您……找他?”
“哦不,不找他。我……打听一下。”
金枝说:“您要是想看病,得白天来。这都半夜了,他早睡觉了。”
男人说:“是,我知道了。谢谢。”说完,他朝出租车走去。
金枝自己拿钥匙打开了院门,本想轻手蹑脚地回自己的屋,省得惊动别人,谁知西厢房里还亮着灯,随后门开了,杨妈从里面迎了过来。
杨妈说:“祖宗!你可回来了。这一晚上都上哪儿去啦!”
金枝说:“不是早说了,别给我等门吗。”
杨妈说:“不等你行吗,有事儿要问你哪。快,西屋来吧!”
金枝进了西厢房,发现金秀、张全义都在,似乎专在这里等她。
“姐,出了什么事儿了?”
“金枝呀,我问你,这两天,你是不是到后跨院你爸做药的小屋去来着?”没等金秀开口,杨妈就问开了。
“没有哇。”金枝疑惑地看着她,“我去那儿干吗?”
“当真没去?”杨妈又逗问了一句,神色郑重地说:“枝儿呀,你这爱逗爱闹的脾气,大伙儿都知道。可这事儿,你可别跟你杨妈逗。要真的是你干的,就告诉我,大家伙儿也就放心了。”
“您说什么呀?我干什么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啦!”金枝嚷嚷起来。
金秀把今天早晨老爷子摇签儿打卦,发现没了吉签儿的事告诉了金枝。
“这可邪了门儿了。别是咱爸看花了眼吧,我问问他去!”金枝拔腿要走。
“祖宗!老爷子刚躺下。拽你过来,就是怕你这张快嘴!”杨妈说。
金秀说:“全义把剩下的签儿都对过了,凶凶凶,没错儿。”
张全义说:“金枝,你可别愣头愣脑地再到爸那儿捅去。我们跟他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就说是他看花了眼了。”
“那还行?他不更认准这是天意了!”金枝说。
张全义和金秀、杨妈交换了个眼色。金枝这丫头的聪明,你不能不服。
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爸这一套,可真是多余。做药就做药呗,又要挑日子,又要求吉利。这下好了吧,自己拴个套儿,把自己给装进去了。要我说,这签丢得也好,签筒子都丢了才解气呢,省事儿啦!”
“你就别火上浇油啦!”杨妈瞪了金枝一眼,“光知道解气、省事儿,你就不觉得这事蹊跷?不怕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人算计你爸?”
杨妈这一说,倒提醒了金枝。她想起刚才在家门口碰见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来。真为了求医来,也不至于这么晚呀,问他,看那神色还有点慌张……金枝把这事一说,杨妈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呀?”
“瞧您,我这一进门,您容我有说话的工夫了吗?”
“那人长什么样?”金秀问。
“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呀。”
张全义说:“我出去看看。”
金秀回身从书橱里找出个手电筒,四个人一起轻声轻气地出了西厢房。
他们出了院门,胡同里杳无人迹。向东望望,灯市口大街上偶有一辆汽车驰过。向西望望,胡同里幽深阴暗,似乎在通向一个幽深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