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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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胡同離婦產醫院可太近了,出了胡同西口,坐一站公共汽車,下車後往前走幾步便是。金秀是午飯後出門的,天挺熱,當空的太陽把胡同裏照得白花花的,有點刺眼。金秀沒忘了帶上一件夾衣,一雙棉鞋,她知道,從婦產醫院出來時,都用得著。她也沒忘了帶上結婚證,引流很疼她是早聽人說過的,然而她更怕的是那些不通情理的醫生護士們懷疑、鄙視的目光。

出院門的時候碰見了小王。

“金大夫,上哪兒去?”

“我……我上醫院。”她有點慌。

“呀,原來真是病了呀!臉色是不好,讓金老開服藥吃不行?”

“我……去看西醫。”她越發的慌。

小王疑惑地盯著她,一定要陪她去,她死推活推給攔住了,往胡同外走,她還回了幾次頭,生怕小王追過來。可是,當白花花的胡同裏隻剩她一個人孤單單地前行的時候,她忽然想哭。這胡同裏誰都認得她,不定從哪個門裏就出來一個熟人,她連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的權利都沒有啊。

去流產的主意昨天夜裏就打定了。自己的孩子,她能不巴望著生下來嗎?可全義抱回來那孩子,也怪可人疼的。老爺子認可了,全家都認可了,手續也辦了。自己的這個,不是還沒在肚裏成型兒呢嗎。她一個人躺在**愣愣地想的時候,全義好像在做噩夢,時不時驚一下,時不時叫一聲。她一次一次地叫醒他,每次醒來,他都把臂彎伸到她的脖頸後麵,將她的頭緊緊攬到胸前,有一次他流了淚,他說他對不起她,她勸他別往心裏去,為她抱回了個孩子,還不是為了她,為了全家。他又不知道妻子懷了孕。他搖頭,他說他不能原諒自己,他多難啊,還有家裏剛剛發生的那些糟心的事呢。她唯一能替全義分擔的,替全義解脫一點的,就是肚子裏這個胎兒了,她還有什麽可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