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端着不锈钢的小奶锅,拿着奶瓶,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金府前院还挺热闹呢歌星陈玉英仍然抱着小兴兴玩耍,一会儿亲亲他苹果般的脸蛋儿,一会儿又举着他的小手去葡萄架下够那一嘟噜一嘟噜的玫瑰香葡萄金秀和金枝站在荫凉处看着她。姐妹俩不由得交换一下眼色,好像说,这位大歌星怎么如此喜欢孩子呢?
“小兴兴该吃奶啦!”杨妈招呼一声。
金秀走到葡萄架下,笑着伸出双手接孩子:“乖,乖儿子,妈妈抱,回屋吃奶去喽!”
小兴兴虽然不认生,谁抱都行,陈玉英抱了十来分钟也不哭不闹,但他还是更喜欢妈妈,也伸出藕节儿般的小胳膊来扑在了金秀怀里。金秀跟陈玉英并不熟识,头一回见面,没什么话可说,只笑着冲她点点头,就把儿子抱走了。杨妈端着奶锅也跟进西厢房去。
陈玉英怅然若失,只说了句:“这孩子真乖……”就怔怔地站在当院,也忘了太阳当头晒着。
金枝上前,叫声:“陈老师……”
陈玉英失神地唔唔两声,才清醒过来,笑着说:“我该走啦,今儿晚上的火车。”
“晚上的火车,我就不留您啦。”金枝送到大门外,又问,“都去哪儿呢?”
“走穴呗,穴头儿去哪儿就去哪儿。连车票都是吴老板买的,还没给我呐。”
陈玉英没心思细说,金枝也没兴趣多打听,握握手,道声:“一路平安!”
回到家中,收拾了一大箱子演出服装和化妆品之类的“行头”,还有一旅行袋换洗衣裳、洗漱用具,陈玉英累得直喘气。她故意让自己累着点儿,脑子里要么塞满了这些鸡毛蒜皮,要么就是一片空白。别的事儿她不愿意想,也不敢想,甚至这次去外地走穴也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
家中冷冷清清,独身一人,连做顿饭吃的情绪都没有。寂静也是很可怕的,她甚至听见自己的喘息声都产生恐惧感。现在,望望这一大箱子“行头”也暗自伤心,这是为谁服务呢?为自己赚钱?赚了钱又做什么呢?孑然一身,孤立无援,要没个男人帮忙,连这只箱子都拿不出屋去。
吴老板亲自坐着出租汽车来接她。是不是还有个剧务跟着?那大箱子是谁搬出去的?她好像都没看清楚,及至从出租汽车到了北京火车站,她脑子里依然混混沌沌。
吴老板抢先下车,为陈玉英拉开车门儿,伸手护住门框,以防大歌星下车时碰了头:“陈小姐您慢着点儿!”吴胖子十分殷勤。他也有过被迫“放血”的教训——由于怠慢了领衔儿主演的大明星,人家突然“病了”,将他这个穴头儿“晾”在了外地,不得不登报停演退票,到手的几万块钱飞了,还赔得一塌胡涂。
走进贵宾候车室之后,陈玉英问:“别的演员呢?”
吴胖子满脸赔笑:“他们自己进站,坐硬卧。您是大明星,台柱子,理当车接车送,坐软卧。哈,这出场费,赶明儿分红,也跟他们不一样嘛!”
陈玉英不再问了。她虽然还没走过穴,却已经意识到自己成了穴头儿的摇钱树。开车之后,吴胖子喝酒,陈玉英也喝。“您可得爱护嗓子啊!”吴胖子关怀备至。陈玉英的回答是:“沙哑的嗓子最时髦。”
只因为徐太太帮过她的大忙,所以这开发公司“资助”的走穴活动她不能不参加。教金枝唱流行歌儿的原因也在于此——徐经理的主意嘛。今天金枝不来啦,她陈玉英更不能打退堂鼓了。尽管她记挂着北京的许多事儿,可现在没上“贼船”也是上了“贼车”。走吧,先离开一段时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