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沙——北京”的特快列车上,歌星陈玉英归心似箭。这次到江南走穴三个月,她长了不少见识。虽然无锡的大排骨、苏州小笼汤包和桂林的纸包鸡都很好吃,尤其是长沙火功店的油炸臭豆腐,据说青年毛泽东就极爱吃的,这回陈玉英也有幸品尝了好几遍,看着黝黑,却没有臭味儿,浇上血红色的辣椒糊,外焦黑嫩,又鲜又香,吃个没有够儿,但她还是想着北京的许多好处,最后一场演出差点儿忘了歌词儿,真想回家呀!
车过丰台,渐渐就进入了市区,从永定门缓缓地绕向广渠门,陈玉英透过车窗已经看见了作为北京城标志之一的古观象台。她迫不及待地背上挎包,拎起旅行袋儿,走出软卧包房,提前站到车厢的门口来。急着回北京,争先恐后地下车,究竟为了什么事儿,或者赶紧去看望谁呢?这连陈玉英自个儿也说不清。当然,谁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像她唱的一道歌儿:我有个小小的秘密,可是没法告诉你……
下了车,她才发觉旅行袋儿挺沉,就放在月台上,等了一会儿。吴老板提前一天回北京,讲好了要来车站接她的。剧务小陈负责托运大件行李,包括陈玉英装“行头”的那只大箱子,晚两天才离开长沙。现在,月台上的人已经不多了,还没人来接,大歌星也只好自己动手提那死沉的旅行袋了——里边装着十几斤长沙的无籽蜜桔,她都后悔不该买这么多了。忽然,旅行袋轻了许多——演员小陈伸出了援助之手,俩人一块提它,可不轻了一半嘛。
“真谢谢你啦!小陈。”陈玉英记不得他的名字。同团走穴的演员有好几个姓陈的。这位小陈曾说,他看过一个什么资料,“张王李赵遍地刘”已经过时了,现在姓陈的最多,跃居中国第一大姓,可能是姓陈的都不遵守计划生育的结果。这话刺伤了陈玉英,所以她记得这个嚼舌根的小陈。当时她并没发脾气,因为她有过一个私生子的事儿,歌舞团任人皆知,这个穴团的人却未必知道,一发大明星脾气,反而成了不打自招,或者越描越黑。她希望这个小陈是无意中说的,但是自那以后,她一直避讳与这小陈交谈。现在,人家主动帮忙提包,当然要说谢谢啦。
“陈小姐,甭客气,我也姓陈嘛,五百年前是一家!”小陈这样说,心里想的是坐趟“蹭车”。他从硬卧车厢下来之后,发现陈玉英在月台站着不动,料定必然有人来接这位大明星,所以自己也在月台上等着。及至陈玉英自己提起旅行袋要走了,他才赶过来帮忙,又断定了接她的人是在出站口外面等着呢。我帮她一把儿,到时候坐她的蹭车也就理直气壮了嘛。
可惜,出站之后仍然没人来接陈玉英。
“吴胖子不是一直在吹牛,对您这样的台柱子保证车接车送吗?”
“这老滑头,过河拆桥……”陈玉英恨恨地骂着。
“对,当穴头儿的,全都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坑了这一拨儿,下回再骗另一拨儿。”小陈自我解嘲地一笑,“我本想坐蹭车省点儿时间,嗨,反而耽误了两趟公共汽车!拜拜啦,陈小姐!”他提起自己的包包走了。
陈玉英吃力地提着旅行袋儿挪蹭到出租汽车站,越累越恨吴胖子。及至上了出租汽车,讲好是去龙潭湖的,但她中途变卦,不回家了,叫司机先到团结湖居民小区绕一下,她要去找吴胖子算帐!
好个“绕一下”,一南一北大调角儿,少说也得多跑二十公里冤枉路。但那司机毫无意见,越绕远儿挣钱越多,有时候拉上外地来京的顾客,从北京站去王府井,近在咫尺,他还故意拉着你到城外去兜一大圈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