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大怪:坐车没有骑车快……”不知自何日始,北京一夜之间变成了个汽车城。现在陈玉英乘坐的出租汽车虽然行驶在宽绰的三环路上,但这潮水般的车流还是经常堵塞,走走停停,真的不如路边的自行车跑得快。忽然,自行车也堵住了,一堵就是十多分钟,大概是遇上了个什么访华的总统车队。只能礼貌而耐心地让路。这种事儿对北京的百姓来说,还是一份儿光荣哩。
陈玉英打开挎包,拿出化妆匣,慢条斯理地补妆。司机在反光镜里看得一清二楚,欣赏着她的红唇和眼影,渐渐勾起了一些记忆,哈,原来是歌星“李谷二”呀!
出租汽车终于驶进了团结湖小区,停在一幢高层居民楼下。陈玉英只背着小挎包下了车:“师傅,你就在这儿吸支烟,等等我!”
“等多久哇?计时收费!”
“等会儿吧。我跑不了!旅行袋儿还在车上呢。”
司机笑了:“放心,我认识您,大歌星!”
“我也记住你的车牌号儿啦!”
陈玉英走进楼里去,司机还在背后磨牙:“晚上去不去卡拉OK呀?我送你去!”
北京年轻的出租汽车司机,常去卡拉OK捧歌星,点歌儿也舍得大把花钱。这位司机点燃一支“万宝路”之后,喷着烟圈儿,还念了几句跟歌星逗闷子的非朦胧诗,百分之百的白话文:小妞小妞,白天我为你服务,叫我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你付钱!晚上你为我服务,点你唱啥就唱啥,反正我付钱!说什么高贵,什么低贱?反正你我全都他妈的向钱看!
乘电梯来至十楼,陈玉英揿响了1011单元的音乐门铃儿。开门的是徐太太,一碰面就满脸堆出笑来:“哟,陈小姐呀!好久不见,怪想你的,走穴回来啦!”
“刚下火车。”陈玉英心里有气,脸色自然也难看。她进门就扫视客厅,恨不能当场逮住吴胖子,当着徐经理的面骂他一顿。
可惜吴胖子不在。客厅里坐着个男的在看报,遮住了脸。徐伯贤在花格子墙那边的书桌前写着什么。
“伯贤!陈小姐来啦。”徐太太赶紧倒茶。
坐着的男人放下报纸,露出那棱角分明、如削似刻的老脸,欠欠身子:“坐,请坐吧。”
“老伯,您好!”陈玉英朝徐承宗勉强一笑。
徐太太将茶杯和盛瓜子花生的果盒拿过来:“刚下火车,还没回家就来这儿,有什么急事儿吧?”
“吴胖子不在?”
“吴老板呐?早晨来过,说是昨天在火车上没睡好,这会儿大概回家睡觉去啦。”
“他倒睡得着!过河拆桥的老滑头……”
徐伯贤过来问:“怎么,吴胖子又干下不仁义的事儿了吗?”
“他跟您汇报啦?”陈玉英反问。
徐伯贤摇头:“没说。我知道吴胖子有这种毛病。”
“毛病?没见过他这么坑人的!”陈玉英拿出一纸合同交给徐伯贤,越说越气,“吴胖子跟我签的合同,白纸黑字儿,酬金两万五。到南方转悠了三个月,末了儿一算帐,他愣从演员的酬金里扣除车费、住宿费、伙食费!结果只发给我五千。原来,说我是挂头牌的大明星,住单间儿、坐软卧,哈,花的全是我自己的血汗钱呐!”
徐太太望望丈夫。徐伯贤不动声色。徐承宗倒是大笑起来:“陈小姐,你不懂,这叫做‘切猫尾巴拌猫饭’!幸亏你才跟他走穴三个月,要是四个月呀,你还得倒欠他五千块呐!”
徐伯贤对妻子说:“打电话,叫吴胖子马上送钱来。”徐太太面有难色,反问:“他肯来吗?”徐伯贤不愿意浪费时间,索性自己走到花格子墙那边打电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