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打碗花

臘月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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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雪天裏,岩鷹忽高忽低地瞎飛。

小山嘴村的李臘梅從村口飄飄地走出來。第一茬雪早就蔫了,積雪靜靜地泊在她腳下的草窩裏。寒流剛過,天氣明顯地好轉了,天空開始疏淡,就像奶液摻了清水,有一抹薄薄的黃亮透在天幕上。有風的時候這抹黃亮就在她的腦頂上來回飄**。臘梅看見雪天的小山坳,心情就格外地好起來。走到那片山地的地頭,根本看不見地的模樣兒,唯有一隻山鷹孤零零地飛著,她的心跟著輕輕飄浮起來。飄吧飄吧,天和地都是耀眼的白啊。

往年種地或是收秋,臘梅都感到山的背影很沉,仿佛就在臘梅的後脊背上背著。今天就不一樣了,山脊和它的影子都是白茫茫的,滿身都輕鬆哩。

這是第二輪土地承包的第一個冬天。她到這裏來,是等待著長庚村長還她一個心願。是丈夫羅振廣叫她來的。振廣病在炕頭的時候,嘴裏還暈暈乎乎地說著:村上缺咱家一畝九分的山地。臘梅知道差地的緣由。正是分地的節骨眼兒上,婆婆去世了,老人沒能夠熬過她本命年,就撒手西去了。可老人是分地那天傍晚咽氣的,所以她和振廣都覺得娘的那份地是不能給削掉的。可長庚那小子一狠心就給削掉了。她找長庚要地,長庚的嘴封得很死。從秋天到入冬,李臘梅幾回找鄉長,還險些打一場官司,這才把地要了回來。今天,長庚村長通知她到地裏來,村長要還她家的一畝幾分地。

她蹲在地上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攥在手心裏揉著,冰涼冰涼的,揉一會兒就有水滴下來,心也就坦坦然然了。她的日子裏隱藏著一個拖泥帶水、無邊無際的歲月。李臘梅抬頭往四下望望,白白的,不見一個人影。她這時就在心裏開罵了:長庚這個鬼東西,你在騙俺吧?想著,她就把濕濕的雙手深深地插進地裏。地裏的土是熱的,暄暄騰騰的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