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打碗花

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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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黃牛長得並不雄壯,在張生的眼裏,它似乎是個累贅。眼下,牛頭正一晃一晃,銅鈴當啷啷地響,牛和人在平原的小路上顫顫移去。

八月十五的前一天,秋黃了,剛下過一場秋雨,地麵兒有些潮濕,爬上路邊的河螃蟹都是泥色的,路邊黃熟的葦稈也是濕漉漉的。

一隻小蟹橫著爬上小路,被黃牛啃著了,碎碎地嚼。張生愣了愣。他不知道河蟹是從哪裏漏出來的,也不知黃牛何時喜歡沾了腥?天剛放晴,虛著眼睛遙望九月的平原,秋後的原野空了,光影像薄紗靜靜地流著。黃牛吼了兩聲,吆喝聲勾起了張生的鄉情。吆喝聲時斷時續,好像跟遠處的熟人親熱地打著招呼,緩緩飄到村巷裏去。

老爹能聽見牛的吆喝嗎?張生想起老爹,就會想起鍋裏的剩菜剩飯。家裏兩個光棍,隻能吃剩飯。這時候,徐村長的桑塔納汽車從他和牛的身旁駛過,濺起路旁大片泥點子,濺到他和牛的臉上身上。張生使勁擼了一下臉,望著汽車,狠狠罵了一句:“驢×的!”

黃牛也朝汽車瞪了一下牛眼。

走到了村口,徐村長的汽車停著。徐村長跟幾個告狀的農民說話,徐村長的女兒徐大花站在一旁聽著。

張生鬆開黃牛,往人群裏擠了一下,把目光輾轉到徐大花的臉上。徐大花看見了張生,高興地喊:“張生,你回家啦?”她臉上了抹了粉,像秋天莊稼地裏的白霜。她的腰是粗的,肩和屁股很豐滿,手指是短而厚的,這是普通莊稼人所夢想的那種女人。可是她小時候生過病,缺心眼兒是非常明顯的。她仰望他時,眼睛很亮,身子往前傾斜著。張生笑著說:“大花,你在這兒幹啥?”

徐大花又密又長的睫毛下透著親熱的光亮:“迎接我爸爸回家。明天就是八月十五,過節啦!”張生歎了一聲:“好哇,過節好哇,你們家又有送禮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