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打碗花

過山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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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隆一聲,我被父親拽下去了。

這是個隨時都會爆發危機的黃昏,天空澄澈,也許根本與落日無關。過山車緩緩駛到山穀,我欣賞美景,沒有一點預感,一扭頭,卻發現父親的眼神非常恐怖,他鐵鉗一樣的手指,被迫將我鬆開,我的衣袖被拽碎了。父親真的瘋了,他嘶喊了一聲,扭曲著臉,拽出腰裏的小鐵錘,敲碎過山車的玻璃,將手伸出去,當啷一聲,門子開了,涼風灌進來,我還沒弄明白,他就拽著我跳下去了。我的心咚咚狂跳,眼睛睜不開了。生命如風飄散,風呼嘯而來,把寧靜的山穀撞碎了。我飄在雲彩裏,飛騰著,朝著山穀墜落。一群鳥在我身邊盤旋了一圈,仿佛受了驚嚇,飛得無影無蹤。

“俏俏……”父親大吼一聲,刹那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長得不算漂亮,但是,我的皮膚很嫩,仿佛輕輕一碰就捅出水來。我的鼻子有點俏,父親給我起了小名叫“俏俏”。我是北京語言大學大一學生。災難來得太誇張,太突然了。我張了張嘴,卻喊不出話來,飛速墜落的過程中,我的心被風穿透了。我掉在山穀的樹叢中,樹枝彈了我一下,我才落地的。落地的一刹那,我什麽都不知道了。晚風帶來朦朧的氣息,楓樹葉子相互摩擦,沙啦沙啦地響著。母親說我是精靈般的蝴蝶。蝴蝶就能飛吧,我才有幸活了下來。我蘇醒過來,臉上和身上都是血。我滴血的心被人無形的大手攥住,痛得難以呼吸。我不希望自己渾身是血的時候,有一群傻瓜蛋伸長脖子望著我。我聽見有人議論,我的父親死了。我心中一痛,身體像觸電般地震顫。然後就惹起新的猜疑:“是不是情人關係,雙雙殉情啊?”救助我的叔叔說:“不,是父女。”一個女人歎息道:“虎毒還不食子呢,自殺還有帶著親閨女的,怕不是親生的吧?”還有人懷疑是不是父女在感情上有染啊?流言帶著陰沉之氣,我還聽到他們發出虛偽的惋惜聲。我顧不上生氣,痛得臉色紫脹,暴咳不止。我大腦裏不時地閃現剛才那可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