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上有一道白光晃动,是雪豆一丝不挂出了门。
当时,雪豆的妈不在屋里,没人阻拦,雪豆就那样子走到街上去了。很多人都看见了,等看到那姑娘还抱着一只猫时,才知道那是雪豆。知道那是雪豆后就惊叹,啊,那可真是一颗雪豆啊!好白啊!惊叹之后,男人们躲起来了,女人们则跑出来,叫雪豆快回去。有人要把雪豆抱过来,想用自己的身体为雪豆遮羞,可她刚碰到雪豆,雪豆就尖叫起来。雪豆尖叫,雪豆怀里的猫也尖叫,还用尖利的爪子袭击人的脸。好像猫和雪豆本是一体,行动和尖叫受着同一个大脑的支配。另外的要去试,也换来同样的反击。有人硬把一件衣服披到雪豆身上,雪豆却把衣服扔了。
当时英哥在雪朵家跟雪朵妈拉呱,听到外面的动静时跑出来,硬把雪豆怀里的猫抢过来扔到马路上,一把抢过雪豆,不管她尖叫还是抓她,她都不放下她。她就这样把雪豆抱回了家。
雪豆妈把雪豆关进了原来关雪果的房间里,无论雪豆怎样尖叫怎样哭闹都不开门。
有人在喊,雪山回来了!雪山是个傻子了,是个连爸都认不出来的傻子了,这个庄上没一个人不知道。这么久了,雪山一直就没回来过。雪山不是找不着回来的路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就像是有个人告诉他雪豆病了一样,他回来后哪儿也不去,径直就到雪豆的门前了。他进来时雪豆妈也在,但他没跟她打招呼,他径直走到关着雪豆的铁条门前,掀开了挡在门上的毛毯。他来时风风火火,雪豆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掀开了布帘,看到了雪豆。雪豆妈去拉他,要他出去。他不干,他不管雪豆妈怎么拉,他只管一只手抓着铁条,一只手伸向雪豆。他喊,雪豆,嘿嘿,妹妹,嘿嘿。雪豆朝他跑过来,雪豆一点也不怕他,雪豆见了谁都尖叫,可见了雪山她不尖叫。雪豆说,大黑,快放我出去,快,花姐们在叫我哩。
大黑和花姐都是雪豆的猫,都是雪山为她偷来的猫。可这些雪山已经记不起来了,雪豆叫他是大黑,他想他就是大黑。雪豆要他放她出去,他就要放她出去。他想打开铁门,但背后总有个老女人在拉他,他就回转身在老女人的脸上来了一拳。他感到老女人像一根草一样就弯了就倒地上了,他看着倒下的老女人嘿嘿笑几声,就开始拼了命摇铁门。摇了半天,没能把铁门摇开,他就用牙咬,他咬掉了两个门牙,咬出一嘴的血,还是没能把铁门咬烂,老女人又站起来了。老女人找来一把锄头,要打他。被屋子里的雪豆看见了,雪豆尖叫起来。雪豆的尖叫让老女人手里的锄头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这样,雪山就回过头,抢过锄头给了老女人一下。这时候的雪山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傻。他不光把老女人打昏了,他还用手里的锄头把铁门的锁也砸烂了。砸烂了锁,雪山嘿嘿直乐,两个门牙没了,雪山乐起来只看见一嘴的血。雪豆也乐。
雪豆得以逃出牢笼,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去看他的猫。雪山跟着她,手里提着曾经打昏过老女人的锄头。谁要是要走近雪豆,他就举起锄头要打谁。
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疯子,一个黑得出奇,一个白得炫目。桥溪庄上突然间降临的一道风景吸引了很多人,连过路的车到了这里也减慢了车速,车开过了,从车窗伸出的脑袋还要扭过来,一直到实在看不见了,才缩回车里去。
雪豆来到观音庙,一大群猫就围过来,围着雪豆叫唤。它们不知道这些时间它们的主人去了哪里,吃的它们可以自己去找,但它们很想她呀。
看到这些猫,雪山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但那些记忆只在他眼前一飘就飞走了,他都没能看清楚它们就飞走了。所以,最后雪山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这些猫不光和雪豆亲,和雪山也亲。雪山和雪豆一人抱了两只猫,其余的三只跟在他们身后,这一支人猫队伍朝着进城的方向走去。
庄上去了五个男人,把雪豆从雪山那里抢了回来。
雪豆再一次被锁进了那间屋子里。
晚上,雪山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雪豆的那些猫。但他们被守在雪豆家的两个男人赶跑了。
后来,连着两天雪山都没来,人们就以为雪山可能一时也不会来了。他们跟雪豆妈说,一个傻子,两天过后就把什么都忘了。他们说,等雪强回来了,我们再和他把雪豆也弄到城里去医吧。
然而雪强还没有回来,雪豆就给雪山抢走了。
雪山抢雪豆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傻子。
雪山是第三天晚上来的,正好是庄上人都认为他不会来了的时候。这一次,他同样带着那一群猫。事后人们都认定雪山的这次行动是经过认真策划的,连那群猫也是让他训练过的。
要不他来时怎么会准备着一把斧头?一把一下子就劈开了雪豆家的门的斧头?要不,进了屋,猫们怎么会齐心协力地攻击赶着出来的雪豆妈?
那么大的一群猫,全扑到雪豆妈的身体上,一边尖叫一边猛抓,雪豆妈又吓又痛,不一会儿就昏过去了。雪山砸开了关着雪豆的铁门,把雪豆放出来,又把昏过去的雪豆妈拖进关雪豆的房间里,把铁门用另一个房间门上挂着的锁锁起来,才带上雪豆和猫跑了。
这哪像个傻子干的?!
可谁又能说他不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