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豆

去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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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豆妈醒过来后眼前一团漆黑,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她明白雪豆已经被雪山抢走了。天亮了,她才看清楚自己被锁在自己锁雪豆的屋里,于是她嘶着嗓子朝外面喊人。听到她的叫喊,邻居们就赶过来了,听她说了昨晚发生的事,都不相信雪山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们说可能不是雪山干的吧。雪豆妈说,就是雪山,他还带着雪豆的那些猫,那些猫全都上来抓我咬我,要不雪山也不能抢走雪豆。邻居们看到她被猫抓烂了的衣服和她脸上身上的爪痕,不敢说雪豆妈在撒谎,但又不敢完全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的。雪山他不是一个傻子吗,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他不是傻子,他的傻是装出来的?可他为什么又要装傻呢?没有必要的呀。那他究竟是不是傻子呢?这些问题把邻居们的头都想大了。于是他们说,管他是不是傻子呢,反正他把雪豆抢跑了,眼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把雪豆找回来。

庄上好多人自愿帮忙去找雪豆,他们分成几路,沿着进城方向的几条路去找。

他们沿路呼喊着雪豆的名字,他们怕他们跑得快,还专门拿人去城里找,可他们谁也没找着雪豆和雪山。

他们俩,就像是给蒸发了一样。

找不到雪豆,李作民的女人彻底崩溃了。她对人间的日子彻底绝望,连哭的情绪都没有了。她的灵魂早飞向了另一个世界,只等到她杀死她的肉体,她就可以到另一个世界里寻找慰籍。

那个晚上,她喝下了一瓶敌敌畏。

没有人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事,因此,她死得很顺利。

第二天早上,邻居见她总是不开门,去喊她,喊不应,感到不祥,叫人来撞开门,先闻到一股呛人的药味儿,然后看到她硬挺挺地躺在**。

怎么办?大热天的死人不能在地上放太久的。庄上人商量,让两个人到城里去找李作民,这边,先把丧事办着。说,如果李作民一时回不来,这边就先把人埋地下去,李作民回来了,大家把这件事情跟他说清楚。说,一个人的话他不相信,两三个人的话他也可能不相信,但全庄人的话他应该相信。

幸好,李作民他们第二天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时和去找他们的人错过了,李作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回到家时看到家里那么多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庄上人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跟他说起,和他一起遵守着一种沉默。这时候,乡邻们已为死人请来了法师,法师已为死人挂起了幡,念着经,乡邻们想,李作民看到这些,也许自己就明白发生什么了。可李作民看到这些了,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敢进自己的家门。

他最近老是噩梦不断,他以为他又跌进了一场噩梦。

英哥从灶间出来,看到雪强回来了,一阵惊喜,但刚跑到雪强身边她就笑不起来了。她看到了李作民和雪果,就笑不起来了。她悄悄对雪强说,婶死了。她怕李作民听到了,她故意把话说得很小声。雪强并没表示出惊讶,他说,我已经猜到了。他说,叔肯定也猜到了。回过头,雪强跟李作民说,叔,我们进去吧。李作民点点头,朝屋里走去。跟着,雪果也进屋了。雪果显得很傻。

屋子里挂着很多纸幡,花花绿绿的,燥热的空气中充满着香火味,法师的木鱼声和念经的声音,使这间屋子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雪果和李作民木木的,打量着屋子,他们身边的乡亲们,也木木地看着他们。屋子里,除了木鱼和法师的嘴,全都沉默着,好像谁一旦发出声音,房子就会倒塌下来,压到他们身上。

李作民看到了女人。女人躺在一块门板上,脸上盖着张草纸。李作民揭开女人脸上的草纸时,雪果也过来了。李作民看着女人问,这是谁?雪果说,这是妈。李作民又问,她怎么了?雪果说,她死了。李作民突然就像疯了的狮子一样吼起来,她为啥要死?!他一把抓住雪果,摇晃着雪果问,她为啥要死?!

有人急忙过来了,于是全都围过来了。有人喊大哥,有人喊叔,都说,人都死了,就别动那么大气了。

李作民真就不动气了。李作民放了雪果。

雪果刚才被他作民爸抓着,还稳稳当当的,他作民爸把手放开后,他就趔趄了几下。身边站着的人谁把他扶了一把,他才站住了。人们看到他流泪了,但没有人说要他不要太伤心的话。都知道雪果身上背着多重的罪,他哭哭算得了什么。

人们怕李作民受不了打击,没有把雪豆的事告诉他。他们早商量好了,全都说他们怕雪豆再受惊吓,把雪豆弄雪强家去了。雪强家现在住在离这里比较远的老家,他们觉得这样说李作民会相信的。

不知道李作民相没相信,李作民没说。李作民只拱着手对忙活在他家里的乡邻们说,感激啊,感激大家呀,李作民感激大家呀!然后,他就一心一意忙女人的丧事。

丧事办完后,李作民要去雪强家接雪豆,雪强和英哥才不得不把雪豆疯了又被傻子雪山抢走的事跟他说了。他们以为李作民会再一次疯喊疯叫,嚎啕痛哭。但李作民没有。李作民不但没有疯喊疯叫,而且眼泪也没有。甚至,李作民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好像他早就知道雪豆的事。

李作民回答他们的,是两口鲜艳的血。

李作民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