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河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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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枙子开始和张久久约会。两人总是在天黑以后偷偷摸摸到河边去,去哪里都是张久久拿主意,他带她去的地方总是很隐蔽,他希望那样的地方能消除枙子的警惕和害怕,让他能实现点儿什么。但无奈枙子吝啬到家了,她安了心打算把自己当牙膏,一点儿一点儿挤给张久久。第一次,他亲到了她的嘴,而且枙子也表现得对他的嘴充满喜爱。但那一晚他们亲了一晚上的嘴却再没别的进展,因为枙子反对铺张浪费,而且她像所有吝啬鬼一样巴不得支付一毛钱就得到一百元钱的收获。然而,在这件事情上她又是那么笨拙,张久久的舌头都给她咬痛了,第二天一整天都吃不好饭。第二次,他摸到了她的**,加上亲嘴,那晚上他可以参与两项活动。由于第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在亲嘴的问题上张久久有意识在克制,况且他希望快点抵达终点,他觉得到达终点以后还可以回来,从亲嘴到那个终点的距离并不远,但枙子却没完没了地拖延时间。她太过于专心专一,购买一样就长久地保持着对那一样的热情,她在张久久的双手里变得绵软变得潮湿不堪,但她依然只守着他的双手。以后,她似乎做出了更长期的打算,不管张久久约多少次会,也不管把她带到哪里,她都只购买张久久的嘴和手。尽管张久久把他最好的东西摆到她面前,尽管他无耻地拿它去顶她,她都无动于衷。

她要张久久去请媒人。张久久说我们之间还有那个必要吗?枙子说当然有必要,你不光要请媒人,你还要给我“三书六礼”样样不能少。枙子说,你是二婚,但我不是,我要你像娶第一个婆娘那样风风光光接我过去。枙子说,礼不能混在一起算,要一样一样地来,采择之礼、问名之礼、纳结之礼、纳征之礼,请期之礼、迎亲之礼,一样都不能少。

张久久觉得自己终究要给她逼疯的,这些礼一样一样的完成得到什么时候啊,他一再提醒枙子,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很多人都不那么繁琐了。但枙子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嫁了。

枙子有她的想法。你的产品越是有问题,越不能打折。上好的产品打折后尚且被无端怀疑质量,更何况本身就有问题呢。她这样做并不是想折磨张久久,她只是希望有一天如果张久久嫌弃她了,会因为他花出的价钱不菲而依然舍不得丢弃她。

张久久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他只是急切地想娶到她,如果她现在就把最好的给了他,那再麻烦的事情他也有耐心去做。他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变得焦灼,皮肤都烧黄了。于是有一天,红杏叫住了他。

枙子让你烦了?她问。

张久久忙往一张黄脸上添喜庆,说没哩,她好得很。

红杏说,那你焦虑没钱娶媳妇过门儿?

张久久说,也不是。他终于还原了那张黄脸,哭笑不得地说,枙子要我请媒人,还要“三书六礼”一样一样地到齐,那得到啥时候啊?

红杏呻吟一声,说,不能通融?

张久久说,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还不能全堆一起过,必须一样一样严格按风俗来。

红杏沉默了。

好像没话要说了,可张久久正准备走,她又把他叫住了。

她犹豫着说,我想问,你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张久久突然感到脸皮发烧,比给酒呛着的时候还烧。他在红杏的注视下,把一张脸晃来晃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红杏说,你别不好开口,男女之间就那点儿事儿,哪个都清楚。

张久久开始咳嗽,好像真给呛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他说,我们……还没到实质性阶段。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索性说个够。他说,她就像成心要折磨我一样,我越想得到的,她越不给我。他说,她只让我亲嘴,只让我摸,别的啥也不让干。他说,我想把她赶紧娶回去,她也不干。后来他不说了,别着脸看着别处。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失败,如果这位母亲想嘲笑他的话,就让她嘲笑去吧。

但红杏没有嘲笑他。红杏说,你别急,我帮你劝劝枙子。

张久久转过脸来,脸上全是诧异。他不相信有母亲会劝自家姑娘去跟男人上床。

红杏说,但你得保证你一定娶枙子。

张久久赶忙保证。他说这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从小就喜欢枙子。

张久久脸稍窄了些,这样的脸由于厚度和宽度不够,让人往往不敢寄予太多的信任,但红杏必须赌这一把,即使张久久到时候不遵守诺言,枙子输掉的只是一个张久久,赢得的却是一次生命的体验。红杏认为枙子需要打开视野,否则她对前面的世界永远心怀畏惧。

天黑了枙子又准备出门了,她要去找张久久。红杏说,你等等。枙子停下来了,但心却已经出门去了。这样红杏就不得不要求她把心收回来。她说,你先安心坐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再去。枙子就坐下来,找一块空地把目光搁下,等她说话。

为了不耽误枙子的时间,她开门见山地进入了主题。

男人都很着急。她说。

要是你让他失去了耐心,他就会从你这里走开,去找别人。她说。

枙子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让目光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红杏说,你要是决定嫁给他了,那你拖到最后也还是要给他的。既然是这样,你就没必要让他着急,更没必要拖得他失去耐心。

她说,每个女人都是要过那一关的,这是女人一辈子必须要过的一个关口。人这一辈子要过的关口很多,这一个是专门为女人设的。实际上,关口就像那山,是专门用来挡风景的,你要是怕翻山,就看不到山那边的景儿了,你翻过山去了,就会发现山那边的景儿比山这边的更好看。我的意思是说,那件事情并不光是让男人得到好处,其实女人也同样得到了好处。

她说,这女人啦,要是一辈子都没过过那一关,就枉为一世女人。这一关过了,山那边的景儿才是女人一辈子的景儿,到了那个境地,你就是马上死了,你的一辈子也是完整的,你要是不死,那往后的就都是你赚得的。

她说,人的一辈子很长,也很不容易过,所以老天才安排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是最快活的事情,不光让男人快活,也让女人快活,这样人才不会害怕过一辈子,才会死心塌地地去过那没完没了的日子……

所以你就要去偷,对不?枙子突然转过脸来问她。枙子不是要解答一个疑问,她分明在奚落唾弃她的母亲。她显然不明白那是母亲为她上的一堂课,她没看见红杏的苦心。因此她不需要等到红杏回答,她站起来出门去了。既然母亲说这笔支付能赚钱,她就有必要试一下。

她很快就到了张久久的门口,但她不打算进屋去。她在门外咳嗽,张久久就屁颠颠撵出来了。他们还去河边,去的时候还拉着手。不同的是,这一回是枙子主动拉了张久久的手。他们还选那块沙地,从一开始他们就选择了那块沙地。河沙很软,他们坐得再久屁股也不会累。一坐下来,枙子就说,今晚上我们可以做那件事情。她心里在想,我也要过那个关口,要去看那边的景是不是真像母亲说的那么好。张久久欣喜若狂,连过度都免了,直接就伸手去解枙子的裤子。枙子说,慢点儿。张久久都要哭了,说你可别改变主意啊。枙子说,不改主意,你脱你的,我脱我的。

但张久久还是着急。

但枙子还是勇气不足。

这得捅到哪里去呀,会痛的吧?她说。

张久久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希望枙子不要那么笨,她仅仅只会张腿,别的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不仅如此,她还扫兴地夹腿,怕痛,张久久总受到干扰,进行得就很艰难。他弄出了一身的汗,却没有进展,就泄了气,说,算了,弄不进去。枙子却说,不啊,再来。既然是这样,张久久就不顾一切了。哪有进不去的道理呢?张久久重新欢欣鼓舞起来,枙子却在哭。枙子一哭他就慌慌张张收场了。这口点心是他从她那里讨得的,如果她突然不高兴了,他就得考虑是不是该继续吃下去了。

张久久问她怎么了?她说你以后可一定要对我好。张久久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他说,那是没问题的,我张久久从今天起就全部交给你了,你愿怎么打点就怎么打点,你只要不说哪一天嫌弃我了,要把我扔掉,我就由你打点一辈子。

枙子就不哭了,她不过是因为这一次支付的是一大笔,想得到张久久的一个质量保证而已。枙子说,重来,刚才你只让我痛了,不算。

张久久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数钱了。这一回他很从容、很细心并极尽所能地展示,他必须让枙子感觉到物有所值,甚至希望达到物超所值。

虽然枙子还是不跟红杏对视,但红杏还是看出了她的变化,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告诉红杏,她已经过关并真的看见了好风景。红杏彻底松了一口气,现在只剩下李石头这个麻烦了。李石头被邀请一起上了堂课,就以为他拿下红杏了。他屁颠颠为娶红杏做准备,白天忙完了,晚上还来红杏这里预支爱情。不料等待他的是沉重打击,红杏说,我啥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李石头说,你别开玩笑,我们都睡了,你还没答应?

红杏说,那是我糊涂,给你占了便宜。

李石头说,那怎么是糊涂呢,明明……

红杏打断他说,不是糊涂也不嫁你。她把李石头撵出了门,把他关进了黑夜里。受到严重打击的李石头从红杏这里直接就去了街上,他去街上并不是为了喝酒,他是去告诉我们,红杏都跟他睡过觉了,却说并没打算嫁给他。如果他找个酒馆要了酒,一边喝一边说,我们也就当酒话听了,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不喝酒,也没露疯相。他给我们的感觉只是有点儿气愤,还有些委屈,好像红杏跟他睡觉是红杏占了他的便宜,红杏占完便宜才说不跟他玩了。他说你们见过这样的女人没?他都跟你睡了觉了,却说她并不打算嫁给你。既然不是酒话,也不像疯话,我们就相信了他。我们问他,她啥时候跟你睡过觉了?他说,啥时候啊?十年前我们就睡过,在河里头,在修河堤那个地方。第二回是在她家里,就前天晚上才睡的,枙子还可以作证。他那架势,就是个三岁孩子手上的东西给人抢了去,他去要,别人还不还给他,所以他要找大家评评理。如果可能的话,他还希望别人替他打个抱不平,把东西给他抢回来。

但我们不喜欢打抱不平,我们更对他说的十年前在河里头睡觉的事情感兴趣。我们缠着要他讲详细一些,他就真把那事儿说得很详细,比我们想要的还详细。

之后我们就更没心思去管他是不是拿回他的东西了,我们开始大面积地传播十年前那件事情,李石头因此而突然成了明星,一出门就百分之百的注视率,只差拿个本本找他签名了。

红杏早想到李石头这个麻烦不是那么好解决,但她没想到竟闹成了后来这个样子。而恰恰在这个时候,红杏却听说王禾要回来了。带话给她的是王果,她不能相信这个消息,还不能相信王果吗?王果在外面跑生意的时候遇上了王禾,王禾便叫他回来帮他在街上租一间房子。

他为啥要到街上租房子呢?他不是回家吗?红杏心里直打鼓,但她弄不清这份激动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足以打她成脑震**。这些年来王禾一直没有音信,以至于她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可这下他突然又出现了。当初红杏一心一意跟他一起蹚进泥潭,他却半路上撂下红杏一走了之。这些年来红杏一直都没埋怨过他,因为红杏不愿意苛刻一个已经可能不在人世的人。但当她得知他还活着,情况就不一样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是一个什么概念啊,那得看着太阳月亮升起和落下多少回多少回呀!然而这么长的时间,王禾竟然一个人悄悄活着,把红杏一个人留在他制造的泥潭里,任她一个人挣扎和承受。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又回来了。红杏的激动渐渐方向明确了,它是消极的,她发现她想哭,甚至想一头撞死。

王果看出她的情绪不对,说,你先别急,等他回来了,你弄清楚情况再说。王果见到王禾的同时还见着了他的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他不想现在就告诉红杏,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让红杏自己慢慢地去知道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