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情

第二十六章 心心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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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跌跌撞撞地从医院里跑出来,上了矿区公路。到了龙溪河边,她到底准备到哪里去?她没有想过。她在河岸上疯跑了一阵,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昨天晚上落了一场雨,河里涨水了。往日澄清的河水,变得浊黄一片。河面上,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从上游卷下来的一些枯枝败叶,在漩涡里打着圈圈。水流很急,奔泻直下。今天,雨停了。而天上的云没有散,倒是越积越厚了。看来,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

薇薇的心境,好象面前的龙溪河,浪头汹涌,激流滚滚,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

今天的几个小时里,她身上出现了一连串反常的举动。她那样突然地向杨涛宣布:“我们结婚!”“越快越好!”她含着酸酸的眼泪,要杨涛吻她。这是什么感情驱使她?难道,她真的爱杨涛了?真诚地愿意接受杨涛对她的爱了?显然不是。她是在赌气,一场任性的痛苦的赌气,当时,她真恨不得马上举行婚礼,恨不得马上挽着杨涛的手臂,出现在婚礼上,她想让他看看,自己结婚了!好象只有这样,她才解恨,她才能消除心头的火!

杨涛去参加俱乐部里的那个大会以后,她想一个人躺在**,静一静心,消一消气。此时此刻,她的心哪里能静呢?她的气哪里能消呢?她又懵懵懂懂地来到了俱乐部的大礼堂里。

父亲气昏过去的那一幕,她当然看到了。她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当父亲醒过来后,她才放下悬着的心。她看到杨姨、姐姐、妈妈,还有好些干部,都守在父亲的床边,自己插不进手,做不了什么事。而且,杨姨、妈妈和父亲间,有着那么一种微妙的、别扭的感情纠葛。姐姐是妈妈的坚决的支持者。自己呢?过去是坚定地站在父亲一边的,也就是站在杨姨一边的。这些日子以来,方萌在她身上下了许多功夫,花了许多的力气,她的心也就被方萌搬动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儿时,妈妈爱抚自己的许多许多情景。有一回自己病了,妈妈在医院里,坐在她的病床边,陪护着她。整整两天两晚,没有合过眼呵!她的病好了,而妈妈的眼眶却凹进去了。妈妈在外面得到了什么好吃的,哪怕是别人送给她一个糖粒子,也要带回来拿给自己吃。自己是她的小女儿,她特别地疼自己。想起这些,她的心就软了。她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妈妈。诚然,妈妈干了一件大蠢事,一件刺伤爸爸的心的,也刺伤自己的心的大蠢事。可是,她如今痛心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在用行动洗刷自己人生道路上极不光彩的污点,改正了错误,应该不要记恨她了。她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呵!渐渐地,她对方萌的态度好些了。在父亲和母亲复婚的事情上,她由一个坚决的反对者,变得态度暧昧了。由对方萌的憎恨变为同情了。当然,她不象姐姐,那样的立场坚定,态度鲜明。她感到自己夹在他们这三者之间,别扭、不自由,便悄悄地离开医院,又来到会场上了。

大会在杨涛的主持下,进行得很顺利。对杨涛的这一着,会场上反应很强烈。没有一个不赞扬杨涛的。这个“奶油小生”(好多日子以来,她在心里就是这样称呼杨涛的)的威望,在金龙口矿的干部、工人中,猛地一下提高了不少。奇怪,当听到人们在赞扬杨涛,在谴责李小丁的时候,她的心倒变得平静一些了。她在心里问自己:看来杨涛是父亲当然的接班人了。薇薇呀薇薇,你真爱这个杨涛吗?爱这个温柔的男性,爱这个奶油小生吗?她总是不能肯定地回答自己,她这才意识到,大会开始前,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呵!“我们结婚!”这个天真的宣言,这种赌气的婚姻,会给自己带来幸福吗?会给杨涛带去幸福吗?要知道,不被妻子所钟爱的丈夫,也是不幸福的呵!我不能坑害自己,更不能去坑害人家呵!

更使她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对刚才自己还恨不得要咬上一口的李小丁和山妹,这时候却一下子变得同情起他们来。他们有什么可指摘的呢?她发现自己,仍然在顽固地崇拜着他,虽然,这种崇拜里,有恨,有怨,而更多的,还是爱呵!

爱情,是两颗心相撞后迸出的火花,生发的一种迷人的感情。现在,自己的心想去碰撞另一颗心,而另一颗心却不愿和自己的心相撞。这是单相思,单相思使一方受折磨,使一方痛苦。如果强求,如果勉强结合,那又会使另一方受折磨,使另一方痛苦呵!薇薇决心忍受着内心的疼痛,等待着那颗在人生道路上与自己的心相撞的心,如果等不到。决心把痛苦留在自己的心头,把自己的心永远地锁着,一辈子独身!

因此,当她和杨涛再一次来到医院,来到爸爸身边的时候,她又使杨涛不可理解地,发疯地喊出:“不结了!”

真诚的姑娘呵,大千世界里,真正是心心相撞的夫妻,真正幸福的家庭,有几多?多数家庭,不是一方痛苦,或者双方都痛苦吗?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薇薇!”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她。她这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又来到了医院前面,这时喊她的,不是山妹,也不是乡哥儿,而是他,那个被指责为他们间的“第三者”的李小丁。

“他?!”猛地见到李小丁,薇薇有如一只受击后的小狗,真想咬人。接不接腔呢?和不和他说话呢?自己又没有和他吵过架,为什么不答他的话?要是痛痛快快和他吵一架就好了。也许,那样薇薇的心里会好受一些,也许,那样薇薇此刻会大大咧咧地、热情地和他对起话来。然而,偏偏没有吵这么一架,气全都暗暗地憋在心里。她好象全身都失去知觉地立在那里。

“你从医院里来吗?”李小丁冲薇薇笑了笑,又开口问她的话了。李小丁身后,山妹推着一辆残废人车,上面坐着乡哥儿。看来,他们三个人准备要进医院去,不知什么缘故,却又使他们为难地徘徊在门口,没有立即进去。强悍、豪爽的薇薇,经过一阵隐痛之后,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朝李小丁点了点头。

“你爸爸的病好些了吗?”

薇薇咧咧嘴,低低地说道:“好些了,你们三个,准备到哪里去呢?”

“医院呀!”

“医院?”

“去看看老书记。他是为我们的事病的。我们对不住他呵!”

“乡哥儿也去吗?”

“他硬要去呀!”这时,推车的山妹,抢过话头回答。

“有些事,也许老书记误会了。只有我去,才讲得清呵!”坐在车上的乡哥儿,对薇薇说。

“薇薇,请你再回医院一趟,为我们打一个前站,在老书记面前,帮我们说一说情,美言几句,请他息息怒。免得我们一进去,他劈头就骂我们一顿。”

薇薇怔立着,心里风起云涌。

“不答应吗?”李小丁在催问她了。

一排排酸甜苦辣的感情浪头,在薇薇的心胸里喧腾。答应他们吗?自己为什么这样地不情愿?不痛快?还夹着个人的那些感情吗?他虽然不爱你,可你爱他呵!帮你所爱的人做一点事,应该觉得痛快,觉得舒坦。可是,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帮他的忙,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可以为他出力。可是,偏偏是在现在,又偏偏是这样的事情呵!

“好薇薇,求求你呵!我们在外面等着,等着你出来回话。”

薇薇终于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李小丁和山妹、乡哥儿,依然徘徊在医院门口。好在此刻是午间。门诊部关门了,看门诊的医生们下班回家吃午饭去了。自然,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人到医院里来看病,要不,他们三个凑在一起,会招来多少人观看?不敢大胆地看的,也会借故上一次医院,瞟上他们一眼呵!

刚才,他们碰上薇薇的时候,已经来到医院的前面好几分钟了,不敢贸然进去,犹豫地在医院外面徘徊。

按说,李小丁在矿里算得上一个大胆的小伙子了。可是,这阵儿,他却胆怯了,不敢昂首挺胸走进医院去会康大东了。是理亏吗?不。那么,是什么呢?他说不清了。

早上,他来到山妹家,准备陪山妹去区人民法庭,递送“离婚报告”。报告后面,乡哥儿已经签了名。早饭后,乡哥儿躺在**,催他们快点去法庭,可是他眼眶里,却又涌满了泪水。乡哥儿的心里当然不平静。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办了一件于人有益的事,心里感到欣慰和轻松;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陡地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心里感到空虚和惶惶然。走到门口,李小丁回过头来看了乡哥儿一眼。乡哥儿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象一对闪着寒光的剑,在他面前跳动了一下。他的心猛地一沉,产生了一刹那间的犹豫:自己陪不陪山妹去区人民法庭呢?解放了一个,是不是会打击了另一个呢?

“走,你们快走吧!”乡哥儿直朝他们挥手,催他们快走。

李小丁跨出去的脚,又缩回来了。如果乡哥儿对他发一顿火,骂他一顿,他也许会坚决地陪山妹上法庭。然而,他却偏偏没发火,而且恰恰相反,支持他们,催促他们上法庭,这一下,李小丁的心软下来了,真想劝劝山妹,是不是……

“走吧!”山妹回过头来,喊他了。

犹豫再三,他痛苦地跨出了这扇门。他知道,这时候在这里呆得越久,自己的心儿会越痛,乡哥儿和山妹的心里也会越不好受。山妹和乡哥儿离婚,这是不能再犹豫了的。当然,他们这种分离也是痛苦的。然而,他们不分离,山妹将会痛苦一辈子!这个乡里妹子,今年才二十二岁,是一个澎湃着青春热血的女人!前面的岁月,还有很长呵!

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离不开她了。一天不见面,心里就慌,就乱。白天工作的时候,也许暂时把这些忘了,一样的冲冲杀杀,夜里一旦静下来,躺到了**,一缕一缕不规则的思绪,就爬上他的心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着她了。

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工区主任,把一个伤残矿工的老婆夺过来,人们会怎么议论呵!什么样的话,都会有人说呵!然而,他又想,一个人,怕人议论,还干得成事吗?谁个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呵!不管它!要想获得幸福,要想办成事情,就不能思前顾后,怕人议论呵!

他终于陪着山妹,走进了金龙区人民法庭。这是一座小院。此刻,里面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声响,他真怀疑,今天这里有没有人上班?

山妹一直走在池的前头。走进这座小院后,她就走到后头了。有语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如今可是“大姑娘离婚——奇上奇”啦!她心里有点紧张,有点害怕。手,一回又一回地摸着衣兜里的那份“离婚报告”,生怕它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从口袋里飞走了。

“你们是——”他们正想瞅一瞅,看哪间屋里有人时,一个穿着蓝色法警制服的女法官,满脸挂笑地从一间房子里走了出来,站到了他俩面前。在人们的印象中,法官是严肃的,是板着面孔生活的,然而这位女法官,却在人们意料之外,格外的和蔼可亲。

“我们是煤矿上的。”李小丁大方地回答道。接着,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山妹一眼,示意她快将那份离婚报告递上去。

山妹的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份报告,递给笑容可掬的女法官。

“怎么?你们——”女法官接过山妹递过去的那张材料纸,看了一眼,颇为惊异地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李小丁和山妹,“不是很好的一对吗?怎么要离婚呀?”

“不、不……”李小丁知道女法官闹误会了。他的脸霎时涨得通红通红。

“怎么?你不是她的丈夫?”

“不!我是陪她来的。”

“他,他是我们的工区主任。”

“呵!”女法官恍然大悟。她用手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地,歉意地对山妹和李小丁笑了笑。接着,她这样问李小丁:“这么说,你们煤矿组织上的意见,是同意他们离罗?”

“不,不能这么说。”

“你不是矿上的领导吗?”

“我不是代表组织带她来的。我是以个人的名义陪她来的。”

“那你的意见呢?”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我是支持他们离婚的。”

“他丈夫呢?”

“同意,他已在这份报告上签了字。”

“为什么不一起来?”

“他,行动不方便。”

“不方便?”

“嗯,是一个因工伤残的矿工。”

“呵!”女法官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长吁一口气,明白了,“你就是那位报纸上宣传的,把爱情献给矿工的心灵美姑娘呵!”

山妹低着头。在悄悄地流泪了。

女法官似乎对这宗离婚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把山妹领到里屋,单独谈话去了。李小丁一个人留在外屋。他心里很不踏实,屏声静气,认真地听着他们在里屋的谈话。但声音很低,听不真切。他只好将挂在墙上的报纸取下,佯装看报。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法庭的答复是令人满意的。很快,李小丁和山妹就回矿里来了。一到矿里,他们就听到,老书记康大东被他们的事气昏了,送进了医院。李小丁和山妹的心里都很沉重,尽管,李小丁对康大东居然被这件事情气得昏迷过去,很有点不以为然的看法,但是,他对老书记的为人,是很钦佩的,很尊敬的。自己的成长,倾注了这位老同志、老领导不少的心血呵!就象一个守旧的父亲,对儿子的行动不理解,被儿子气病了,儿子的心里很难过,很沉痛一样。李小丁真想马上去医院看看他。然而,却又缺少某一种勇气,不敢在这时候和康大东见面,觉得陪山妹上法庭离婚这件事,不好怎么对他说。向他委屈地认错?他当然不干!与他据理争辩?他怕又伤他的心,加重他的病。左也难,右也难呵!

乡哥儿知道这个消息了,他坚决要求李小丁和山妹抬他上车,他要到医院去,要当面对康书记去讲,去解释,去说明。离婚,是他提出来的,不能怪罪山妹,更不能怪罪李小丁呵!

就这样,他们趁午休,没人上医院来看病的时候,三个人朝医院里看康大东来了。

现今,进去打前站的薇薇,还没有出来。他们三人,还在医院前面徘徊……

刚才,杨亚玲来到医院,正想走进康大东的病室的时候,发现方萌还没有走,那个令她害怕,又令她生恨的黎黎也没有走。她走到门前,又为难地退了回来。

正当她站在门边,不知如何办的时候。薇薇发疯似地冲了出来,撞在她身上,险些把她撞倒在地。这一下,她“暴露”了。她只好趁机走进病室。

康大东一下就看到了她。她还没有开口,康大东就先说了:“老杨,你来得正好。”

“有事?”

“法庭来了人,联系处理山妹与乡哥儿离婚的事。你去接待一下吧。”

“我?合适吗?”杨亚玲愣住了。

“你是女工干部,又是当初具体招收山妹进矿,操办他们的婚事的人,最合适的人选嘛。”

“那,怎么答复人家?”

没等康大东答复杨亚玲,医院女院长插嘴,提醒康大东:“法院的同志要求见你呀,准备请矿党委签意见呵!”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基本意见了吗?”康大东问。

“有了。”

“什么意见?”

“准备判决他们离婚。”

“离?”

“离!”

“什么理由?”

“理由?他们有充分的法律根据。这个根据,就是我们提供的。”

“你们?”

“嗯。就是刚才,他们派人到我们医院,找一些负责治疗乡哥儿伤残的医生了解到的。”

“什么?你快说。”康大东沉不住气了。他猛地下床,站了起来。

“康书记,你知道吗?山妹和乡哥儿名义上结婚快半年了,可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过一天夫妻生活,乡哥儿没有做山妹一天丈夫呵!”

“这、这……是真的吗?”康大东瞪圆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四十多岁的女院长,时令已是冬季,而此刻,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真的,他是一个高截位瘫痪病人。”女院长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开初,我们还抱着一丝希望,想千方百计把他的伤治好,让他站起来,我们没有对你讲。后来,乡哥儿伤愈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我们想向领导上反映。可是,这时候,矿里已经把山妹宣传成全省著名的模范人物了,我们不便站出来唱反调呵!”

康大东默默地听着女院长说话,额头上面的汗珠,越来越密了。心头,一片喧嚣,席卷着一场风暴。自己为什么这么麻木呵!在山妹和乡哥儿这一幕人生活剧里,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不敢往下细想了。

女院长的话说完了。康大东沉重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默默地扣着衣服上的扣子,沉思着。

杨亚玲的心里好象搬开了一块石头,感到轻松了许多。她鼓起勇气要来对康大东说的话,医院里的女院长帮她说出来了,而且,比她自己说,更有科学根据,从而也就更有说服力。她同时又感到内疚,她在心里谴责自己办了一件蠢事!

薇薇站在门边,没有进来。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也许,她听到了女院长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也不平静呵!自己曾经也为这一幕悲剧,添过几句台词呵!

杨涛会怎么想呢?真猜不透他。这时,他表情平淡、安然,他发现薇薇站到门边了,忙朝她送去一个微笑,薇薇呢?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康大东默默地扣好了衣服,默默地穿好了鞋子。他抬动了步子,准备朝门外走去了。

“老康,准备去哪?”女院长问。

“法庭的同志不是要找我吗?”

“是不是让他们到你这病室里来?”

“不,我去会他们。”

“老康,你不用去了,我把他们领来了!”突然,门口送过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康大东和病室里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了。只见这时候,一个皮肤黑黑的、个子矮矮的老头,从门外走进来了。他,就是那个威振湘中煤田的矿务局的老局长。

“老局长。”康大东迎上去,伸过自己那双壮实的手。

老局长满把握住康大东的手,朗朗地笑了笑,说:“还挺结实嘛,阎王爷没有收留你嘛。今天,我正式通知你,以后,别再把局长的帽子往我头上戴了,新局长在后面啦!”

老局长伸手朝后面摆了摆,矿务局新任局长,个子高高瘦瘦的向群,大方地向康大东伸出手来。六年多前,康大东在金鹿峰开会,经金鹿峰的党委书记岳峰介绍,认识了他。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大出众的,挺腼腆的技术员。如今,可大不一样了。那个岳峰,可真有本领,把他带出来了,把他推上来了。康大东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起金鹿峰矿的“三板斧”岳峰来。这一次,他也退下来了。

那位三十多的女法官和一个青年政法干部,跟在向群的后面,走进了病室。女法官还是那样和蔼可亲,还是那样笑容可掬。

康大东和这两位法庭的干部,热情地握手。

小小的病室,挤进十多个人,无处可坐了。这时,老局长对康大东说:“还有人藏在外面,没有进来。他们怕你骂呀!”

“谁?”康大东问。

老局长笑了笑,走到门边,招呼着:“小李子,你们快进来,进来!不要怕,有我在这里保驾。”

这时,李小丁和山妹,推着坐在车上的乡哥儿,从门外走了进来。霎时,小小的病室里更加拥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