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一個男人。四十出頭的年紀。矮個。黑臉。
我望了他一眼，留我給的印象是：為人厚道、忠實，可以信賴。這自然隻是一個男人對男人的感覺。至於女人對他產生什麽感覺，我無從知曉。
他碎步來到她的麵前，細聲細氣地說：
“我準備到長沙出差。”
“你去吧！”
她說。一種缺乏修養的領導者對下屬下達指示的口吻。
我自然猜到了，此公是誰。
他從身上掏出一把鈔票，全是一些麵值一元、幾角的碎鈔。然後，轉身想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應該把我介紹給他：
“這是市委譚書記。”
他點點頭，我也點點頭。
接著，我們握握手。
他走了。
“你看，就是他，這麽個樣！”
“你，是不是對他管得太嚴了一點？”
老實說，看了他剛才的這場“表演”，我非常同情他。
“這是他裝的。他故意要裝出這麽一個熊樣子。我就是討厭他這樣！”
我在心裏問：你到底喜歡他有一副什麽樣子呢？
“你，是不是嫌他的長相……”
“不，我不是那種淺薄的女人！”
“……”
我沒有再插話了。她又接著前麵的話頭說起來。
她說，有一天，那北京大學生的父親來到她的學校，請她到他家裏去，說是已經為他們備辦好了喜酒。這太突然了。而且，當時她心裏並沒有下這個決心啊！她不去。然而，這位在公社當幹部的大學生的父親，求她：親戚們都來了，你就不同意馬上結婚，也要給我一點麵子，回去一下，不然……她體諒這位為兒子的婚事操心的老人，去了。其實，這時候，做公社幹部的父親，把他們的結婚證已經扯回來了……
下麵她說些什麽話，我沒有聽進去了。心開了小差。我在思考：我們這個古老的民族，有著許多古老的習俗。多少多少年以來，多少多少家庭，不就是這樣組織起來的？先結婚，後戀愛，這是我們民族婚戀的一大特點。用這樣近於賭博的形式聯結起來的婚姻，不也有許多收獲到了甜蜜的愛情之果？自然，也釀成了許多的人間悲劇。至於誰將采摘到蜜果，誰將是喝一杯苦澀的酒，這就要看他們的運氣如何，看他人的造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