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有闪电般光耀的剑,一朵娇艳怒放的玫瑰,一门沉重而不失朴实的盾,相互交叉着重叠着组成一个华丽而焦黑的图案。在桑亚列的胸膛上看到和大林手臂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烙印,纯属巧合。
那时,受伤的阿鲁弗尼仍然躺在**,桑亚列进来了,他光着上身给阿鲁弗尼送来了食物。擒鹰园里的这几十个人类原本就是衣裳褴褛,破烂不堪,而且他们每人似乎只有一件衣服,毕竟阿鲁弗尼从来没见到他们穿过什么别的衣服,和他自己一样。所以天气比较热的时候,大伙都干脆脱光衣服干活。桑亚列的皮肤是灰黑色的,繁重的体力劳动让年老的肌肉更快地失去活力和弹性,显得干瘪瘦弱,耷拉着挂在骨子架上。就那样,阿鲁弗尼看到了桑亚列胸膛上这个占据了相当大位置的图案。
阿鲁弗尼盯着这个烙印在人身体上的图案猛看,两个完全相同的图案出现在两个人的身上,肯定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必然的、显示着某种联系的特定符号。那究竟会掩藏什么样的寓意呢?阿鲁弗尼失望了,不管他看得怎么仔细,始终不能从里面看出一点门道,图案还是那个图案。
“大人,趁热把这碗汤喝下去吧。这些药材是奴才们偷偷地从园林里摘过来给大人熬的……”桑亚列说着发现阿鲁弗尼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他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烙樱他转过话头,“大人如果不想喝的话,奴才这就把它倒掉。”
桑亚列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闷和压抑,阿鲁弗尼第一次为别人的语气感到震动,是的,震动!原来桑亚列除了对什么事都逆来顺受,听天由命外,他还有潜伏在心理的悲哀情绪。阿鲁弗尼正是为他这微不足道的悲哀而震动,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激愤,他清楚地记得桑亚列被他刮了一个耳光后是什么样的反应,桑亚列只是一个劲地求饶,甚至连为什么挨打都不问一声。哼,他连血狼都比不上,至少血狼还会向试图伤害它的敌人挥爪!
尽管皮肉伤给阿鲁弗尼带来了些许不便,但还是慢慢地痊愈了,几天后阿鲁弗尼可以毫不费劲地自个儿下床了。而叶琳特蕾娜似乎已经忘记了她要求阿鲁弗尼去做陪读的事,没有任何的举动。
阿鲁弗尼倚在小房子破败的木板上晒太阳。他是闭着眼睛晒太阳的,前面来来往往工作着的人类时不时地遮挡出阳光,眼眸里忽明忽暗。
他不喜欢阳光,强烈刺眼的太阳甚至让他感到讨厌,他接触到阳光的时间过久,总会产生苍白无力的感觉,像是发烧。很快,晕旋的感觉沿袭了他的全身,他想用手臂遮挡一下阳光,但又觉费劲,没动。
叶琳特蕾娜……他想。该进去了。阿鲁弗尼站直了身体,然后微微眯开眼睛。前面人影晃动,每个人影带着一层光晕,很快所有的事物都恢复了清晰。
狭小潮湿的低矮建筑群中涌进了几个侍卫。为首的那个侍卫大声地呵斥了几声,这里所有的人都默默地集合成一堆。然后那个侍卫又说了一大堆的话,说话时他的姿态是高高在上的,他的声音是不容抗拒的。话说完了,那些个侍卫又趾高气扬地走了。那段话也落入了站在门边的阿鲁弗尼耳里。
那个侍卫说的是则通告,大林今早去喂那些笼子里的动物,由于他的手被血狼咬掉,工作时拿不稳铲食物的铲子,因而铲伤了园林里的一只鹿,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以损害皇室财产的罪名而遭到那个侍卫的惩罚,“当场格杀,尸体已经被扔进豹子的铁笼”,那个侍卫又说,“他伤害了一头鹿,成为豹子们的食物才能赎罪——还真便宜他了!”
集合在一起的人们呆站在原地,周围寂静无声,紧接着又响起低沉的悉倏声,桑亚列老泪纵横地轰然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人群里发出呜咽声更响了。大家伙眼泪抹够了,哭声小下去了,像吞食完食物的蚂蚁群那样散开了,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忙碌起手中的活。
湛蓝的天空凝聚起、漂移过、而又消散了的那朵白云,仿佛如同根本没出现过。那一刻,阿鲁弗尼的脑子一片空白。
某一个清晨,那个曾带着阿鲁弗尼来到这里的没有胡须、胭脂味很浓的男人又出现在阿鲁弗尼的面前,他还是那副尖嗓子:“呃呵,那个谁……咱指得是你啊,对,就是你,你可是走了八辈子的运气啦——咱是奉五公主殿下的旨意接你去做侍读的。”他围着阿鲁弗尼转上一圈,啧啧有声,“哎哟哟,你看你这身,几天没洗澡了?做公主的侍读这臭身子可不行,得了,跟咱来吧,先洗个澡,再好好打扮打扮,这样让王子公主见着才会舒心埃”阿鲁弗尼默不做声地跟着那个人去了。走出了擒鹰愿,他才蓦然想起至少在临走前该给他们几个耳光的,思忖了一下要不要该不该往回走,可又没这个心思,于是他平静地、面无表情地对准前面这个边走边摇摆屁股的家伙的屁股上踹去一脚,踹得那个人差点趴在地上。
“你!你……”那个男人愤怒地高举着佛尘就要砸在阿鲁弗尼的头上,但又恨恨地放下了,从鼻子中发出了一声,“哼!”
走进一间房,踏入一个澡盆,洗过一个澡,换上一身新衣裳,阿鲁弗尼又走出了这间房。气得歪了鼻子的那个人又重新领着他穿过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走过一条条檐壁走廊,终于来到了挂着“集星斋”牌匾的院子。
叶琳特蕾娜正端庄地站在院子前。那个人快步地来到叶琳特蕾娜的面前,恭声道:“回禀五公主,奴婢已经把您要的人给领来了。”他尽可能小弧度动作地回首催促扔慢吞吞走来的阿鲁弗尼,“还不过来拜见公主殿下!”叶琳特蕾娜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
“是!公主殿下!”那个人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消失不见。
“你来了?”叶琳特蕾娜对着阿鲁弗尼说一句后,就匆忙地转过身去,“……跟我进去吧。”
踏进这院子,阿鲁弗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在心里飞快地做了一个比较,在他所看到过的三个地方,桑亚列他们——也就是他原来住的地方比血狼的笼子要糟糕,而这个院子比之血狼的笼子又胜千倍万倍。院子的尽头是一间比他原来居住的十三间房子都要大的大房子,一条青石铺成的道路从他们的脚下一直延伸到房子门前,道路的两旁不但有很大的活动空间,而且还栽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五皇姐,今天凯瑟琳可来得比你早哦。”房子里蹦蹦跳跳地跑出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她跑叶琳特蕾娜的面前,并拉起她的手不停地甩着,“皇姐,你今天怎么这么迟——他是谁?”凯瑟琳发现了她皇姐身后站着的人,立刻围着阿鲁弗尼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皇姐,他就是你跟父皇要的侍读奴才?哼,有什么好的?皇姐你竟然还为了这个死奴才跪下来求父皇,你还从来没这么坚决地要求过父皇什么呢!”
“七妹!”叶琳特蕾娜拉了一下凯瑟琳。
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可爱小姑娘很显然对阿鲁弗尼很是不满,皱着鼻子指着阿鲁弗尼大声说:“你这个臭奴才,见了本公主还不下跪?”
阿鲁弗尼没理会凯瑟琳的话,他不想下跪。
“死奴才,你真的把本公主惹火了,本公主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奴才。”凯瑟琳的手在胸前结成一个特殊的印记,吟颂道,“以主神多不达之名,飞舞在空中的火元素啊,感受我的愤怒,释放你们的力量吧——愤怒火舞!”随即从凯瑟琳的手心里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火球,朝阿鲁弗尼飞去。
阿鲁弗尼遇到危险本能地想避开,可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自己在树林被红衣人吓得跌坐在地上的情景,硬是生生地把身形给顿住,一动不动地等待火球的到来。
“不要!”叶琳特蕾娜着急地叫道,“凯瑟琳不要!”
火球在碰撞上阿鲁弗尼身体的前一瞬间,突然改变了飞翔的方向,从他的头上飞了过去。但是阿鲁弗尼的头发还是被火球燃着了,火势迅猛扩大。凯瑟琳又飞快地念了一个咒语,一盆水从阿鲁弗尼的头顶冲下来,焦灭了他头上的火。
凯瑟琳吃惊地看着阿鲁弗尼,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不躲啊?这只是最初级的魔法,速度又不快,应该很容易就躲过去的——你为什么不躲?”
阿鲁弗尼本想冲上去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他的怒气,给眼前的的人一拳。听到她的话后又打消了念头,他感到好笑,她明明知道那个火球的速度不快,很容易躲过去的,甚至她本来就打算让他躲过去的,可却又愚蠢地多此一举。
被火烧掉一半,又被水浇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阿鲁弗尼的脸颊上,周边的空气中弥漫着头发被烧后的焦臭味。凯瑟琳突然拍手大笑:“哈哈,皇姐你看,你看他的样子,嘻嘻他被烧成这样子了,还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这里,哇,他的表情——你看到没有,皇姐?就像皇宫里的那些雕塑!好玩,好玩极了……”“凯瑟琳,什么事这么高兴啊?”院子里走进了一个气宇轩然的男子,微笑着问凯瑟琳。他的身后跟着衣着与阿鲁弗尼相似的家伙,一脸的谦恭。
“没什么,三皇兄。”凯瑟琳不再造次,等库里奥经过她身旁,她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鬼脸,然后拉起叶琳特蕾娜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大房子。“皇姐我们走,迟到了那个老头子又得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了——比他还烦!”她朝库里奥一奴嘴。
院子里又三三两两鱼贯走进几个人。
宽敞的房子里有规律地、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桌椅,前面正中央的桌子上已经有个白花花胡子的老者坐在那里,捧着本书,摇头换脑地嘀咕着。进来的王子公主们陆续地坐好各自的位置。
所谓的侍读,就是等各自的主子坐好了,帮他们打开书籍,翻好页码,备好笔墨,再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身边,准备供他们使唤。阿鲁弗尼也站在叶琳特蕾娜身边,但所以的准备东西都让叶琳特蕾娜摆放好了。事实上,阿鲁弗尼也没打算做这些事。
“人都到齐了吗?”前面的老先生抬头睁着老花眼巡视了一番,发现几个位置空着,他摇头叹息道,“二王子与八王子又缺席?哎,你们将来都是帝国的栋梁,辅佐皇上的英才,怎可用如此态度对待学业?只知谈笑风月纵情荒废学业,可怎……”“每次都是这么说,”坐在叶琳特蕾娜右边的凯瑟琳趴在桌子上不耐烦地唧咕着。高大的桌子对她来说毕竟大了点,她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晃**着小脚。“太子哥也没来几次啊,怎么不见你这么说他。”
“七公主此言差矣!”老人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老懵懂,这么轻的自语也被他听见了。凯瑟琳马上坐好了姿态,露出苦瓜脸,老先生和她预料得一样,正经八百地郎声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必将执掌神器,加之太子殿下雄才伟略,帮皇帝陛下处理政务方为首要,怎可因小失大主次不分?更何况……”凯瑟琳实在忍受不了老人家的罗嗦,慌忙主动认错:“是本公主失言了,下次不会了——上次学到哪里了,太傅?”
“咳,上节课粗略地讲述了一下大陆的简史,现在我们先来复习一下。”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翻开书,开始照本宣科:“多不达大人最初创造出的三个属性为光明、黑暗和无的种族,他们分别就是现在的神族、魔族和人族。光明和黑暗属性的神族与魔族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有‘无’属性的人族最没用,他们既没有强健的体魄,更没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人族就一直被神族和魔族奴役着。所有种族都——包括人族在内的三个种族——都不明白多不达大人为什么要创造出人族这么个无能的种族,人族理所当然地被神、魔两族当成最低等的种族。人族不甘心只做一个下等的种族,但迫于他们强大的力量,也只能屈服于神族和魔族的统治。”
“不达大人化身的契约是和谐的,按照他的规定,这个世界上又逐渐产生了新的种族,如大自然力量的化身的精灵族、能制造出最优良的兵器的矮仙族、充满力量的兽人族和充满智慧的妖精族。生性高傲的神族和魔族只把对方当做对手,对于和其他种族的必要交往,全都丢给了奴隶人族去处理。”
“于是,人类有了提高的自己的途径,如与精灵签定契约、借用矮仙族的精良装备、接受妖精族的智慧、借鉴兽人族相互战斗大幅度提升力量……通过不断的学习和修炼,人族从‘无’属性转变成各种属性,更甚者有少数的人族成为光明或黑暗的属性。人类脱离神魔控制的时机成熟后,人族的大贤者巧妙地以整体人族为诱饵,成功地引发了神族和魔族为争夺奴隶的第一次神魔大战。通过这次的神魔大战,人族成功地摆脱了神魔两族的控制。”
“摆脱了神魔两族控制的人族,在大陆上建立了奴隶制国家,从而演变为由人控制着人。飞速提高了力量的人族,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贪念和欲望,一次又一次地向其他种族发动战争。凭借着其他种族难以望其项背地繁衍速度,以及一切可能的手段,譬如引发原本就有矛盾的两个种族的战争、借用各个种族优势逐个击破其他种族的薄弱环节……几千年的种族消耗战中,人族占领了大陆最富庶的地方,把其余的种族赶到偏僻的大陆各个角落,自恃甚高的神魔两族不屑与参加其他交战,也远遁海外孤岛。从此,人族在世界上占了主体地位。”
“太傅,学生还有一些不解之处,还请太傅指点。”等老人讲完了一大段文字后,库里奥发言了。
“三皇子请讲。”
“首先,寻求种族的生存以及自身的发展空间是很正常、不容置疑的、最神圣的种族使命;再者,奴隶制度是很适应帝国,乃至当今整个天下形式,奴隶的存在为帝国保障了劳动力,仅以奥斯格特帝国为例,七成的粮食和经济都是奴隶们创造的,可以说,奥斯格特帝国是建立在奴隶制度之上的。”库里奥说,“可是这文中却说各种族之间是由于‘贪念和欲望’才相互攻伐,奴隶制度是‘人控制人’的制度,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怎可做为宫廷的教材?”
老人赞许地点点头。“三王子所言甚是!这本‘禁言之言’确是冒天下之大不讳,但由于本书的编造者的缘故,才不得不保留至今。它只是做为宫廷教材,民间并没有流传。”
“哦?那本书的编造者是谁?”库里奥问。
“这……”老人为难地说,“这就非臣之言了。”
“恕你无罪,太傅但言无妨。”
“那就恕下臣斗胆了。”老人起身一施礼,“这本书是奥斯格特帝国开国皇帝基凯列亚撒大帝所编注的……”“那……”“殿下少安毋躁,听下臣慢慢道来。”老人说话时胡子一颤一颤的,“正如之前学过得《奥斯格特皇帝列传》所说,开国大帝基凯列亚撒建立了奥斯格特帝国,摆脱了大陆上人类之间的战争纷扰,成就不世功勋,他建立的帝国固若金汤,千百年来不曾动摇,如今的帝国仍屹然挺立!由于他的业绩,史称中山贤者。基凯列亚撒大帝认为奴隶制度是不合理的奴役制度,它是违反主神多不达意志的,所以他的晚期政见就是围绕如何废除奴隶制度。哎,正是因为大帝这个错误的思想引起了朝野内外的反对声,可以说帝国因为大帝的这个举措曾一度濒临崩溃,大帝也在一片反对声中郁郁驾崩。帝位由反对废除奴隶制度的基凯列亚撒大帝的三弟基凯列亚撒二世继承,才度过了帝国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
“……学生明白了。”
阿鲁弗尼站的退有点酸了,两人之间进行的长篇大论也让他的脑子有点昏沉。他走到最近的、空着的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手臂枕着脑袋,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好象有人推了他一下,接着刺耳的争吵声将他吵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怒目圆睁、嘴唇猩红的姑娘,她正惊诧地怒不可遏地对着阿鲁弗尼大骂:“你这个该死的死奴才,不但不忠守本职,还竟然胆敢坐上了主子的座位,如此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来人!”她身后几个年轻男女的表情深以为然,都兴师问罪地看着他。
“不要!”叶琳特蕾娜脸色苍白地拦在阿鲁弗尼面前,“他,他……”“他是你的奴才吧?”那个姑娘将矛头转向叶琳特蕾娜,“你该好好管教你的奴才了,哼,就算父皇疼你,你也该收敛一点吧,叶琳特蕾娜你竟然纵容你的奴才到这个地步……”“住嘴,你应该称呼为‘皇姐’!”凯瑟琳奋身挡在咄咄逼人的那个女人面前,“谁说五皇姐纵容奴才了?”
“凯瑟琳!”叶琳特蕾娜不安地想要把凯瑟琳推出事局之外,可那个刁蛮的七妹死活不理,还高声劝慰她的皇姐“不用怕他们的五皇姐,有我在。”
“这还说不是纵容吗?”另一个女人也出口指责,“光凭这个奴才坐上八皇弟的座位就可以砍他几十次头了!”
“呵,要是八弟允许他坐这个位置呢?”凯瑟琳说,“再说,就是本公主吩咐他坐这个位置,要是他不坐,才是抗命不遵。”
“你!你别颠倒黑白,凯瑟琳!”那些个女孩气得不行,“别以为仗着父皇宠爱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凯瑟琳笑道:“是啊,我正是仗着父皇宠爱,怎么样?有本事你也让父皇喜欢你埃”一大帮人被凯瑟琳的强词夺理、近乎无赖的态度弄得没辙,撂下狠话,裹挟着怒气跺脚而去。
叶琳特蕾娜呼口大气,拍拍胸膛。她正想对阿鲁弗尼说些什么,然而她却发现,阿鲁弗尼正像观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尖声尖气的声音赶跑了他的睡意,他正安详地站起来。
凯瑟琳也吃惊地看着出奇冷静的阿鲁弗尼:“你这个奴才的胆子好大啊,连王子的坐椅都敢睡,本公主还从来没过你这么大胆的奴才呢。你是真的不怕死啊,还是没有脑子,原本就愚蠢得不要命?喂,本公主现在跟你说话耶,你还爱理不理的摸你自己的脸?本公主可是救了你的命耶,还不快过来谢恩……看来你这个死奴才真是不要命了,好!本公主再烧你一次!”
“算了,凯瑟琳。”叶琳特蕾娜揪揪凯瑟琳的衣角,“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是在吓唬他呢,皇姐,”凯瑟琳拉着叶琳特蕾娜的手,兴趣盎然地瞥一眼阿鲁弗尼,“要是我这么吓唬别的奴才,他们早就哭着跪下来求饶啦——他真的好好玩耶,皇姐,你发现没有?他的脸部会动的地方只有眼皮,他连嘴巴都没动一下。”
叶琳特蕾娜转头轻轻对阿鲁弗尼说:“下午没有课,你要去哪?还回擒鹰园吗?”
“皇姐,你可是个公主耶,怎么问奴才去哪里?当然是你说去哪里,他就得去哪里了。”凯瑟琳说,“况且他这么好玩,当然要带在身边啦——你要跟在本公主身边,知道吗你?”
阿鲁弗尼点头。
“他点头了,皇姐!他终于说话了……不不,是有所表示了,”凯瑟琳兴奋莫名,她又问阿鲁弗尼,“奴才,本公主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鲁弗尼。他张嘴要说出名字,可凯瑟琳又说了:“哦,皇姐说过你不会说话的,皇姐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阿鲁弗尼闭上嘴。凯瑟琳抱头说,“要给你起个名字,该叫什么才好呢……恩,火,火奴鲁鲁,啊,就叫火奴鲁鲁了——皇姐,你说好不好?”叶琳特蕾娜微微一笑:“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不要闹了,该去吃饭了。”
整个房子之内就剩叶琳特蕾娜和凯瑟林,以及她们的两个侍读。凯瑟琳对她的侍读说:“你在这里好好收拾本公主的课本,哦,对了,还有皇姐的,要好好收拾——皇姐我们走了。”
凯瑟琳拉着叶琳特蕾娜的手向前走,时不时地饶有兴趣地瞥一眼跟在后面的阿鲁弗尼。一行三人走出“聚星斋”,迎面碰上的宫女太监立刻跪下请安,叶琳特蕾娜让他们平身,并走过他们时,他们在后面总会传来低不可闻的声音:“火奴鲁鲁?火奴鲁鲁。”
叶琳特蕾娜转过去,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凯瑟琳为阿鲁弗尼新取的名字。那些宫女太监们看到叶琳特蕾娜回首,纷纷低下头,快步走远了。凯瑟琳也由开始的掩嘴窃笑,愈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叶琳特蕾娜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阿鲁弗尼的背后被贴上一张纸条。
叶琳特蕾娜刚一取下那张纸条,阿鲁弗尼就一把夺过来。纸条上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不知道是什么。他立刻把这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踩过去。
凯瑟琳大叫:“你竟敢从皇姐手里抢东西,还把本公主写的纸条给,给……火奴鲁鲁!”
叶琳特蕾娜问:“七妹,你怎么把火奴鲁鲁的名字贴在他背后?”
“本公主取的名字当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凯瑟琳很是得意,接着她又懊恼地说,“现在可好!火奴鲁鲁,你说现在该怎么陪本公主?”
阿鲁弗尼生气地瞟了一眼凯瑟琳,最后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奇怪的人类女孩。
“……本公主还没见到像你这么放肆的奴才呢,火奴鲁鲁。听课的时候随便走动不说,还,还竟然明目张胆毫不避讳地找个地方睡觉!嘿,连本公主都被你的举动吓了一跳。幸亏那个老头子老眼昏花,而且以前皇姐都没侍读的,这才没注意到你,要不然被那个老顽固看到你这个奴才这么不守规矩,就是本公主和皇姐都保不了你了;六公主、九公主她们都那么可恶,老是想找皇姐的茬——皇姐你不可以这么顺和的,我不在你身边那可怎么办——所以没揭穿你,一下课就全都冲上来责问你,借此刁难皇姐。想不到你居然更离谱,皇姐抢先一步都推不醒你,被逮了个正着……一想到她们的嘴脸,我更是生气,见父皇不喜欢她们只喜欢五皇姐,就嫉妒得没命,老是想着如何整治皇姐,看看她们的样子,父皇喜欢才怪呢……哦,说远了,本公主问你火奴鲁鲁,你们奇洛人都像你这么奇怪吗?他们也都个个板着脸没个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冷冰冰地各干各的事?喂,在问你话呢,你不会说话至少也该点头摇头回应本公主碍……”回去的路上,在不知哪个时间哪个环境下,凯瑟琳开始对阿鲁弗尼说话,几乎一开口就没停过,直到叶琳特蕾娜带着他们来到公主的寝宫,坐上摆满菜肴的御宴上,凯瑟琳还在对着木头人一样的阿鲁弗尼说个没完。
“七妹,好了,先吃东西后再说话。”叶琳特蕾娜对着生性静不下来的七皇妹笑着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小心噎着。”
阿鲁弗尼看着叶琳特蕾娜微微**的脖子。他距她很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脖子上细小的血管,感受到血液潜伏在血管静静流淌,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去幽香,像雌性动物散发的麝香吸引着雄性动物一样自然地吸引着他,他也像掩藏在草丛中的危险猛兽,蠢蠢欲动。
“本公主今天高兴,”凯瑟琳挟起一个鸡腿,递到阿鲁弗尼鼻子底下,“喏,特地赏给你吃的,火奴鲁鲁。”
阿鲁弗尼不喜欢这经过油泡又经过油炸、散发着油腻味的东西,所以他伸手拨开了挟这鸡腿的筷子,筷子一个挟不住,鸡腿立刻掉了下去。
凯瑟琳的脸色变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鸡腿:“这还是本公主第一次给别人挟菜,你竟然把它给打掉了!好!本公主就算你这次不是故意的,如果再不吃本公主挟给你吃的菜,本公主……本公主立刻叫侍卫砍了你的脑袋!”
凯瑟琳不死心地又挟了一块鸡腿递过去,阿鲁弗尼又一次往回拨,筷子上的力道终究敌不过手的,鸡腿再一次掉了下去。凯瑟琳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叶琳特蕾娜连忙说:“你先别生气啊七妹。七妹亲自挟菜,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也许他只是不喜欢那道菜——是不是啊火奴鲁鲁?”
叶琳特蕾娜拿起一块糕点递给阿鲁弗尼。那糕点阿鲁弗尼在血狼的笼子里吃过,他接了过来,往嘴里塞。
阿鲁弗尼张嘴咬下去,糕点却是坚硬无比,寒冷如冰,冻得他的牙齿咯咯做响,拿着糕点的手也冻麻痹了。原来那快糕点结成了一块大冰块,凯瑟琳挥手一摸放着糕点的盘子,盘子里的所有糕点立刻都结上了一层冰。
“你要吃糕点?好,本公主偏偏让你吃不了!”
“好好好,七妹说不让吃就不让吃,”叶琳特蕾娜温和地笑笑,“你总归要先吃点的,七妹。”
“不吃不吃!”
凯瑟琳大喊大叫,把盘子都扫落在地,泪汪汪地鼓着嘴,无限委屈。
阿鲁弗尼躺在**,痛苦用力地呼吸着,他感到缺氧般的窒息,仿佛有人扼住他的脖子——他无法大叫,甚至连轻微的嘶哑都发不出来。他的眼球突出,瞳孔无限放大,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用身体的移动来减轻这种幻觉。而后,他又好象被人压在千百米的水底,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凝固的空气如同水银从他身上哪怕是最微小的毛孔中灌入,他清楚地感应到自己的身体在膨胀,不断地膨胀,膨胀到爆炸的临界线!
今晚是十五,皇宫里最高大的那棵树木笔直地支撑起圆满的月亮,高高地往世间洒泻如丝如缕,纯净可拘的月光。月光透过窗户,静谧宜人地流进阿鲁弗尼的房间,距床尾出手可及。
阿鲁弗尼看到了月光散射近眼球的迷蒙的一片,他迫切地想要接触月光那份清凉。然而他无法动弹,他身体里的所有力量都被肌肉里掩藏着一种不明的镣铐禁锢着。他要挣脱这种束缚!冷汗不停地从额头迸出,他咬紧牙关,用最大的毅力与自己的僵化相抗衡。
他终于可以移动一点了,一点,一点,再一点……“咚!”他从坚硬的床板上掉下来,掉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身体就如从万丈高崖上掉下的石块,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那碎成千片万片,粉身碎骨——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还连接在一起,是一个整体。月光就在他眼前,被月光照着的地板和没被照着的地板,黑白分明。
他无法再移动身体来接触月光,身体再也无法允许他做出那样的动作,他只能伸手,伸手去舀一碗月光。贯注着全身所有力量的右手在地板上缓慢地,像蠕虫一样地移动。再一点,只要再一点!但是他的身体不再属于他自己,石化般地静止在那里。右手的中指指尖沐浴在月光里……他放弃了抵抗,他也由此重获平静与轻松。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被悠长平和的呼吸代替了。困倦与疲惫冲击而来,就当他闭上眼睛,即将进入睡梦的片刻,右手中指指尖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想拽回自己的手,就像不小心碰触到烧红的铁块的瞬间那样迅猛而又毫无间隔——可他动不了,他甚至不能改变视角查看情况。
指尖里的血液在沸腾——他感受到了——就像的烧开了、直冒着泡泡的铁水婉转地来回激**,灼热不堪,既而融化了他的指尖,指尖也随之成为一种可随意流动的黄色**,流淌开来,被地表吸收。
他疼昏了过去。
天亮了,阿鲁弗尼也醒来了。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右手举到眼前,指尖还在,整只手完好无损——这身体又是他自己的了——他相信此刻他的脸色是和他的手掌一样苍白的,有点透明感。
每当月圆之夜,他都经历一次生死轮回,尽管以往的每个月圆之夜他都是在睡梦中,但他相信在睡梦中自己也曾轮回。他第一次清醒地体验着生死的轮回,把身体撕碎再拼凑完整,原来是这般的痛肌彻骨撕心裂肺。
悠扬沉闷的钟声回**在皇宫的墙与墙之间,迎合着还未散尽的雾气传送到阿鲁弗尼的耳朵里。外面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也尖着嗓子在叫唤了,是该等候在那个院子外面、当叶琳特蕾娜的侍读了。
早早地站在院子里,等待叶琳特蕾娜的身影出现,然后跟着她进入摆放着书笔的房子里,然后阿鲁弗尼默不做声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桌子旁边。叶琳特蕾娜的为他的驯服感到诧异,她也毫不掩饰她的欢愉,抿着嘴微笑。
“昨晚我让宫女给你送过去的糕点你吃了吗?”叶琳特蕾娜翻着书籍,问。
阿鲁弗尼转过头去,他不想看到别人可以流露出某些东西的脸。从他站在读心兽面前咧嘴、皱眉,而读心兽依然一副雕刻模样开始,他就厌恶他人让眼睛说话。
凯瑟琳进来了,她看到阿鲁弗尼就沉下了脸,来到叶琳特蕾娜面前试图用打招呼的方式来改善心情。“五皇姐,怎么每次都是你来得最早?”
叶琳特蕾娜微微一笑,“你也不用跟我比早啊,七妹,能赶得上上课就行了。”
凯瑟琳心烦气燥地坐在位置上,气呼呼地呵斥她的侍读:“还不替本公主准备好课本,没见着皇姐都准备好了吗?”
那个侍读诚惶诚恐地慌忙着手东西。叶琳特蕾娜问:“七妹,你怎么啦?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凯瑟琳闷声闷气地说,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提议道,“皇姐,我们换一下位置吧?”
叶琳特蕾娜一楞。“……好,好啊,”她站起来,开始和凯瑟琳对换位置,“七妹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位置?”
“我就知道皇姐最好了——本公主允许过你这个奴才也跟过去吗?”凯瑟琳大声地喝退打算跟她走的侍读,兴高采烈地坐上叶琳特蕾娜的位置。她好象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高兴的,于是又冷下脸来瞥了一眼阿鲁弗尼,见阿鲁弗尼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她不禁有些得意地说,“哼,本公主还以为你会跑到皇姐那里呢。你给本公主听着,火奴鲁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公主的侍读了,本公主要你做什么就就得做什么,知道了没有?”
昨晚残留的晕眩在阿鲁弗尼身体内作祟,他闭上眼睛,感觉天地微微在摇晃旋转。
凯瑟琳坐在位置上兴奋莫名,东翻西找地想找些事情支使阿鲁弗尼去做,但发现所有的准备工作早以就绪。她想了想,拿起一本书,犹豫着是否要把它扔在地上,骨碌骨碌转几下眼,最终一松手,书本掉在地上,散在那里。
“没见着本公主的书掉在地上了吗,火奴鲁鲁?还不快提本公主拾起来。”
阿鲁弗尼弯腰,屈膝,拣书,然后把书本摊平铺开在凯瑟琳的面前。
他的反应让叶琳特蕾娜微感惊异,但她很快地释怀一笑。凯瑟琳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你是不是知道本公主打算把你冻成冰人?呵,看你这么乖,火奴鲁鲁,本公主决定赏你喜欢吃的糕点,让你吃个够。不用谢恩了。”她大度地一摆手,挪了挪屁股,开怀地悠**着腿。偶尔偷偷瞥一眼阿鲁弗尼,不再刁难。
众王子公主陆陆续续到了,最后连那个长胡子老头也到了。开始上课了。
“这节是神理课,王子、公主注意啦。”老头翻开书,庄严肃穆地说,“主神多不达创造了芸芸众生,恩赐他的臣民以智慧,让人族度过重重的劫难与磨砺;伟大的多不达征服了黑暗的魔鬼撒加,于是光明重现人间,忠于主神的人们有了瓜果和粮食……”愤怒!愤怒一点点占领了阿鲁弗尼的心智,他很清楚在这个场合说这样的话是愚蠢的,但他还是牵扯了嘴边的肌肉,恶毒地发出了声音:“主神?哈哈,愚蠢的人类啊,睁开眼睛看清楚你们的主神是什么样子的吧!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无可救药的牧羊人,他执掌着他创造的规律驱赶着,奴役着你们这群愚蠢的羊群!任何一只想要脱离他掌控,走出羊群的人,卑劣的多不达都将毫不留情地给予惩罚与鞭打!所谓的伟大也只不过随便指着一个方向,让你们这群无知的羊冲上去……”阿鲁弗尼的这翻言论造成的震动足以使这个满是人的屋子变得死亡般的沉寂。人们很快反应过来后,瞬间爆发出的声音震开了屋顶。
叶琳特蕾娜霍然站起,楞愕地想要说话,却只是泪水滂沱,无力地坐回座位。
凯瑟琳大声嚷嚷:“原来你会说话啊,火奴鲁鲁?”
上了年纪的老头,气得身体像是在筛糠,让人生怕一个气喘不过来就会昏厥。他指着阿鲁弗尼的手和胡子一起在颤抖:“反了,简直反了!来人!来人,快将这个无法无天的奴才拉出去……拉出去!”
离阿鲁弗尼教近的库里奥一个大步,他的手刚够得着阿鲁弗尼身体的距离就揪住他的衣领,起脚题在他的胸膛,再狠狠地把他甩了出去。“来人,把这奴才拉出去立时正法!”库里奥弹了弹手,说。
在中脚的瞬间,阿鲁弗尼就感觉呼吸困难,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无能为力地飞翔在空中,接着往下掉,再轰然砸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传入阿鲁弗尼残留的一点神志的是,迅速出现在门前的几个提着出鞘的大刀的侍卫,还有叶琳特蕾娜和凯瑟琳急促尖锐的叫声:“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