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羊

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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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卡車在一片廣袤無際的沙地上揚起滾滾黃塵,由東向西飛駛。車上裝滿了貨物,貨物用草綠色的篷布罩得嚴嚴實實。駕駛室裏就我一個人。此時,困倦不斷襲來,讓我連連打了幾個哈欠。

我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從包裏掏出一根煙,用肥得看不見骨節的手笨拙地打燃火機,悠悠地吐出一縷煙霧來,這泛白的煙霧慢騰騰地在駕駛室裏飄散開。前麵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邊際的遼闊大地,困倦經血液向周身擴散。為了驅趕這難熬的困倦,我隻能大口大口地吸煙,轉瞬間一根煙吸完了。

我的手再次伸向包裏時,猛地發現在地平線的盡頭有一個蠕動的小黑影。我在心裏思忖那是人呢還是動物?我狠踩油門向那個黑點飛駛過去。隨著距離的縮短那黑影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我看清那是個形單影隻、背上背著被子的人。我想:有這種堅定意誌的人,肯定是去朝佛的。汽車加快速度向那人挨去。

聽到汽車的轟鳴聲,那個人止住腳步,站在原地麵朝向了東方。我透過駕駛室的窗玻璃望去,那人在遼闊的天地間顯得這般的渺小、這般的淒涼、這般的無助。

我忽然想做件善事,搭那人一程路。汽車靠近那人時,他伸出雙臂使勁搖晃。我看清那人頭上係著黑色的發穗,身材細瘦,腰間別著一把長長的刀子。我把車子戛然停在他的身旁,揮手示意上車。那人打開車門,把髒兮兮的被子和黑黢黢的鋁壺擱在坐墊上,人麻利地擠坐在一旁。

“把東西放在下頭。”我命令他。

他把被子從座位上拿開,塞到腳底下,然後用腳狠狠地跺了跺。這是個麵龐黧黑、顴骨凸起的康巴男子,他的臉上被汗水滑出了一道道線,腳上的皮鞋已發白而且腳尖磨出了窟窿。我重新發動汽車,又在無際的戈壁灘上揚起滾滾黃塵疾速飛奔。康巴人木訥地瞅著車窗外,映入他眼裏的是望不到邊際的荒沙,偶爾一些生命頑強的荊棘映入到眼裏,他才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