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愛

糖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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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口擺著放進了母親的棺材。村裏的老人們正在那裏把扁擔捆紮到棺材上去,他們要把它運走,我知道要運往哪裏。事已至此,我應該像姐姐那樣放聲大哭才行,但是我仿佛缺少憂傷的能力。父親的聲音像夜半餓狼的呼嚎,他的悲傷鋪天蓋地。可是我到底還是愚鈍之極,不肯接受這個事實,我想這也許是一場噩夢,也許是我腦子裏的想象。因為在這之前,經常有大人們恐嚇小孩子:再不聽話,就把你送到死人坡上去。事實上有些孩子不怕死人坡,經常在墳堆裏跳來躥去捉迷藏,我想那肯定是大人們的把戲。可是我沒有做什麽錯事啊,想到這裏,我走上前去摸了摸棺材。

“一邊玩去吧!”一位與母親很要好的鄰居對我說,她的聲音出奇的溫柔,又略帶嘶啞,幾乎完全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跟平常的大大咧咧大相徑庭。我奇怪她聲音的變化,愣在那裏不肯動,隨後,她遞給我一顆水果糖。水果糖外的塑料紙是紅色的,那時侯我們正流行收集火柴盒、糖果紙以及一些好玩的東西。我的心情明顯開朗了,我不再糾纏那口棺材,主動走到了屋角邊,小心翼翼地剝開糖果,認真地舔起來。我在吃糖果時,仍然能夠聽到父親以及一些我從來沒有見過麵的親人們的哭聲,但是嘴裏的甜蜜讓我忽視了此後必須嚴肅對待的局麵。我父親在棺材抬起來的一刹那,猛地掙脫人群,撞向棺材,嘴裏嚷道:帶我一起走吧!驚呼聲從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來,大家齊心協力將他控製住,我聽見人們不停地對他說:還有孩子們呢,為孩子們想一想!

後來,我看著他們抬著棺材,撒著紙錢慢慢地上了山,父親被兩個身強力壯的鄰居攙扶著跟隨其後。我記得那天天氣晴朗,陽光照在我的臉上,使我看得不夠遠,但我能感受到嘴裏甜絲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