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江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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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哥哥都想搬出這老屋,可結果還是二哥得了機會,七大隊有一戶人家到上海開理發店去了。這戶人家立誌不回來,壩上兩間舊屋,連地皮和菜園子作價五千就賣。二哥二話不說,跑到村主任家裏,請他做中間人,準他一個月,然後東挪西借,在規定時間內把錢送到人家手裏,從家裏搬出去了。

搬家那天,亂糟糟的。承明隻搬走了自己房裏的東西,大哥提醒他屋簷下幾棵樹能帶走打幾樣家具,二哥沒接話,媽媽房間裏兩隻舊箱子,大哥搬出來遞給二哥,二哥瞧了瞧,搖了搖頭。碗筷總要帶幾隻吧?大哥急了。

二嫂正想接茬,二哥甕聲甕氣地頂回去一句:

我自己買。

你哪裏還有錢,良霞心裏也急,這幾千塊還不知道怎麽籌到的。

媽媽**一蓋一墊兩床被子,大嫂讓二哥帶一床走。

給良霞蓋。二哥聲音粗聲大氣的。

這麽正式地聽到自己的名字,良霞愣了愣,裝著沒聽見,把臉別過去。

沒過兩天,二哥突然回來了。送過來一隻磚頭大的錄音機,還有幾盒流行磁帶。聽厭了你就開收音機,二哥邊說邊教她怎麽在收音機和錄音機之間切換。自始至終,他彎著腰專注地擺弄著這個機器,並不與妹妹的目光交會。結婚之後,他就幾乎不與妹妹說話,媽媽在的時候,猜測說承明娶了這麽個老婆,害得全家不寧,妹妹不寧,他是覺得對不住人,又自卑。直到要走了,承明抬起黝黑的臉龐,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馬上又轉開,他的眼睛憂鬱而深沉,與幾年前判若兩人。她一下子明白他不敢看自己,她跟當年也完全不是一個人了。

這個收錄機幫了她大忙,感到自己動彈不得時,收錄機是通往外界唯一的門。她需要一些韻律、節奏和遠方的傳奇來驅趕或埋葬某些固定住的時刻、出其不意的疼痛,幫助她建立某種信任,或者驗證某種懷疑。收音機成了她的朋友。她坐在床頭桌前,側著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