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江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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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侄子十八了。兩年前他就輟了學,跟了村上的同學到省裏學刷油漆,正式上工沒多久,突然回來了。回來時褲子鬆得像個米袋子,褲襠掉到膝蓋下頭。他躲到小姑房間裏抽煙,一會兒,良霞就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大侄子三口兩口,把香煙頭在地上踩幾下,不多久,他站起身對小姑說:

我到鎮上去辦點事。

後來良霞聽人說大侄子一到鎮上就找公用電話。大嫂悄悄推測:

怕是跟哪家姑娘搭上了。

大侄子不怎麽跟他媽媽說話,對於媽媽的話,他一問三不知。良霞知道他有恨。他好端端地念著書,突然有一天,繳不上學費,拖了好一陣子,沒錢買學習用品,再後來,連食堂的飯票也沒法買。他萬般不解,走了四十多公裏,回來要錢。結果,責任像折斷的樹枝一下砸到他的肩上,他留了下來,陪著家裏憤恨、體弱和幼小的三個女人。

想跟他搞好關係,不是容易事,而且,良霞不太聽得見。像許多聽力下降的人一樣,她喜歡側著頭,對準聲音發出的地方。他瞧見她的樣子,有點不耐煩,但是不說出來,隻是把臉轉過來,把沒說完的話吞回去,歪著肩膀走掉。似乎江心洲沒有他看得順眼的東西。良霞看著他長大,他小腿上的劃傷,他容易打噴嚏的鼻子,他走路時寬鬆汗衫裏的一排排肋骨,他不得不麵對的起起伏伏的少年時代,良霞心疼他。

有一天,他走進她的房間。他摸摸搭在縫紉機上的布,把箱子上的鎖撥弄幾下,想把它擰斷。她說:

沒什麽好東西在裏頭。

他又暗暗使了一下勁兒,她趕緊說,等一下,我來拿鑰匙。可他已經失去了興趣。她有點吃不透他的神情,他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的時候,沒人搞得清他是開心還是更加沮喪。他媽媽感覺到他對姑媽的敵意,悄悄問良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