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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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过三个女人的地方就是家小报社,何况五个。每天单位和外边的新闻都从这个开水间滴出来。某某司机是某某局长的外甥,某某女文员是某某处长的女儿,这些都能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但是某某秘书被发现其实是某某的情人,这一点,女人们就会义愤填膺了:

切,靠着跟人家睡,才做个小秘书。划算么?

事实肯定被扭曲了:应该是先做秘书,才会认识这些人的吧?

耐月的话立刻被打断:你等着瞧,过段时间就会升的。

也是在这个开水间,她被告之大楼里每一个体面女人的来历:夫人,情人,外甥女,侄女,干女儿,诸如此类,错综复杂,一个都得罪不得。

这些整天不戴塑料手套便去搅消毒液、拎拖把的女人们,承认自己低人一等,并且在低人一等的处境下用她们业已坚固的低人一等的气势,制造壁垒,击打那些面对面时需侧身让道的人。

耐月清晰地记得那个小秘书。小姑娘的脸上并没有开水间形容的那般骄傲、以此为荣的模样,耐月跟她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她回想对方的表情,那拘谨的、略带倦容的眼神。闪电击中似的,耐月突然看到了“爱情”这个东西。她的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副县长的影子。他的衣服上散发出某种气息,这气息带着夜晚特有的倦意在召唤她的怀抱,却又遥不可及,她的喉咙发紧。

后来她们再说得起劲,耐月不再接话,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跟她们不一样,我什么也不图。

增加底气似的,她拼命干活。该她干的,没轮到她的,她都热情上前,她的眉目清澈而灵动起来,她的头发,整日里,一丝不乱地披在肩上,她挂在开水间的毛巾,比谁的都用得勤。她的神情,也朝着开里奔了,似乎自信了,带着老员工才有的满不在乎的神情,见到领导们,也只是微微颔首,过于不卑不亢,有点骄傲的意思了。

只是在丈夫身下竟然不能如同往日了。

丈夫叫小马。他不姓马,属马。认识他的人全这么喊他。他们断断续续恋爱了十年。小马的老家离江心洲不远。他俩是高中同学。一开始,他们偷偷摸摸的没有公开,因为年龄还小,再后来是因为小马去当兵。她是说了要等他,可他的心思不在她这里,一心想转成志愿兵,几年没有回来探过亲。有半年他的信来得勤了些,她估计他转不成了,重新燃起些希望,要是连着三个月收不到信,她估计他可能要转成了,把酸楚压回喉咙,重新物色跟她相配的。人人都想着心爱的人平步青云,可是耐月不得不诅咒他不能如愿。志愿兵没当成,小马开始热衷练武,想被招去当特种兵,吃了许多苦,绕了许多弯子。她呢,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又相了几次亲,都没合适的,如此一耽搁,两人都不小了。小马退伍回来时,两家父母都主动积极起来。

小马的干练保持住了。在**也舍得给老婆许多承诺。他说:我争取三年内在市里面买一套房子给你。

他还说过:等你有了孩子,不要出去上班,我帮你开个服装店什么的。他想给她别的女人都想要的,他想给她人人都认为是最好的。她懂。

发力的时候,小马胳膊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有时贴着他睡,感到靠在一根粗壮的木头上。

这天晚上,他仍然是积极昂扬的,可是她一点声响没有,一直到结束,他翻身躺下了才气喘吁吁地问了她一句:

哼都不哼一声,今天不爽么?

就是这么直接、这么露骨。她的心突然抽了一下,耳边响起副县长轻轻的呢喃:

没想到你这么好!

现在她才晓得,自己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年龄长她一些,动作舒缓一些的,温柔的手拂过她的皮肤,在极度的愉悦面前,,稍微停一停,说一句猜不到的话,甚至,她喜欢自己的怀里,有个大男人,依靠着她,汲取她的热量,任她抚摸着睡去。

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映出欢爱后的她那恍惚而失魂的脸。

她一阵空虚,觉得身体和脑子里都空空****的,这感觉如此突兀。房子还在,小马还在,身下的床、床头那只放了些许积蓄的柜子还在,可是,都像电影里的布景,看得见摸不着似的。

她一动不敢动,嘴巴抿得紧紧的,生怕泄露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