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江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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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個月,她便不再吐了了。她一天假都沒有請過,誰也沒有告訴。她知道小馬一定會令她辭了工作,安心養胎,還會把她的母親調來。她懼怕那熱鬧,像判她的刑一樣。

她瘦了些,臉色蒼白。她吃得少,像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在某個時刻之前什麽馬腳也不露出來。有時她拖地,勁使得格外大。像什麽眼睛在看她,又像是自虐似的。她感到脆弱,孤苦伶仃,同時,更清醒了、有主意了、心思縝密了。

天氣漸漸涼了。街上的翠綠開始往深裏去,開水間女人的議論聲也漸漸放緩了聲,有了慵懶和倦怠的氣息,甚至會出現長時間沉默的氣氛。到了下班時間,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往外溜。隻有她,每回還是頭一個來,最後一個走。

那天上午,她被喊到四樓。原來張副縣長老家來了客人,五六個鄉鎮幹部模樣的人,擠占著皮沙發。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回憶他們在一起的童年。他們早料到他會有今天。他們的聲音裏滿是崇敬。辦公室裏全是煙味,每個人的手裏都夾著一支。她看到他也大口吐著煙,對於恭維和客套,他打著哈哈,全盤笑納。

來,抽我的,抽點好煙,不要客氣,你們隨意!

他完全不同往日,西裝脫了,白襯衫的袖子擼到了大臂上,領帶幹脆沒有。他遞煙的樣子特別慷慨大方。藏匿起來的鄉音全部**在外,打手勢的動作幅度也很大,看上去興致很高。她給他們的杯子裏續滿水,出門的時候,他朝她的後背喊了句:謝謝啊!

這是頭一回對她說客套話。她聽到他對後勤人員說過這句話,她也聽到他對司機說過這句話。她僵了一下,沒回頭。

中午她又過去了一趟,破天荒頭一次,他人不在,門卻是敞開的,可能是陪老家人吃飯,也可能送他們到車站。她細細地擦著茶幾,她數了茶幾上煙灰缸裏的煙蒂,十九根。他桌上那隻煙灰缸裏也有六根煙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