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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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樁事情的前前後後,革美望在眼裏。

最開始是那年熱天。七歲的革美親眼望到江心洲靠西頭渡口的蘆柴**崩進去老大一塊,大江一下子拐進來一大塊。江邊的哪個洲不是這樣連崩帶漏,幾年就被長江吞成心窩子去的?但今年不一樣,先是一隻白色的輪船“突突”開過來,停在了江心洲的渡口。從船上下來十幾個穿中山裝和皮鞋的人,有的戴著眼鏡,有的胸口掛著水筆,有的扛著一隻三腳架,上麵擺個收音機差不多大的東西,對著江灘東看西看。沒等江心洲人明白什麽來頭,輪船又“突突突”開走了。過了幾天,江邊上停滿了一條條水泥船,每條船上都裝著滿當當的大石頭,石頭個個頂磨盤大。十大船的石頭扔進水裏。嘩啦啦,每掀一塊,都能撲進幾丈高的浪頭。隨後來了一批人,等水位一落下去,將江裏的石頭搬到岸邊,像壘房子一樣和水泥,披縫,忙活了半個月,這些石頭全都平展展地貼著江灘,像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把在江灘上替江心洲大隊站崗放哨。江灘不叫江灘,叫石灘了,有風大浪大或是有輪船經過,浪頭往石灘上一打,打個滾就自動溜回江中;石灘呢,紋絲不動,過一會兒,浪頭又不死地撲上來一串,末了還是灰溜溜地退到江心裏。人們驚奇地發現,在石頭麵前,氣勢洶洶的江水第一次變得不那麽可怕了。不久,這些被江水和陽光輪番拍打和照耀的石塊就光滑鋥亮,太陽一照,閃閃發光。

有石頭護住的江灘果然牢多了,一浪接一浪,沒碼石頭的地方紛紛塌方,而原本隻用來堆墳頭的渡口四周一點動靜也沒有。不多久,這一排五百多米長的石灘成了江心洲人們的驕傲和排場;原本最危險、每年防洪重點的壩頭現今成了最安全的地帶。一到天黑,來往經過的船隻三三兩兩地往這邊靠,先是一兩隻,後來是三五隻,有劃槳的小搖船,更多的是吊著粗麻繩的水泥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