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邊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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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光灑下來,灑到樹葉上,灑不到樹根裏;風刮得呼呼響,吹得莊稼東倒西歪;老鼠在屋梁上躥下跳,咬得棉花袋子左一個窟窿右一個口子,還有那人來瘋似的鳥雀,不知天高地厚地長一聲短一聲地“啾一啾”地亂叫。

家富躺在**。他一手撐著床麵,一手按著胸口。他的嘴巴抿得緊緊的,使得他高高的顴骨更尖銳地突出來。他向來有一雙憂愁的眼睛,此刻,憂愁被疼痛裹住,在他的眼睛周圍,是一道道橫豎交錯的深溝。這雙眼睛無力地望著窗外。

不幸就是手上的老繭,隻要長了,就能再長。

失去了四分之一的木船,失去了幾乎一半財產,失去了外甥,同時也失去了健康的吳家富成了江心洲人議論的焦點:

他的船沉了,他卻偏偏胃疼,他的命跟他老子一樣硬。

他的好運從田會計那裏轉來的。田會計一家三口頂了吳家富一條命。

家富是在準備去蕪湖處理沉船事件前,才聽說二龍也上了那條船。家富尋訪了半個多月,沒尋回一具屍首,甚至根本沒人確定船上到底是三個人還是兩個人。他拖著灌滿了水泥的步子挪到姐姐家門口。吳家珍一如既往地剝她的棉花,曬她的綠豆,家富看見一道黑光從眼前劃過,他虛弱地靠到姐姐門上,家珍不等他開口,眼皮一抬:

聽哪個亂嚼蛆?二龍到銅城做小工去了。

有人望到他上的甲板。

真是鬼話,二龍去銅城,你船到蕪湖,又不是一條路。

那他怎麽沒過江?

阿三老糊塗了,你也老糊塗了,一個勁咒你外甥死?

可是,銅城的大龍找了許多地方也沒有二龍的消息,任何人任何地方都沒有二龍的消息。家珍說這很正常,這孩子有誌氣,他不混出樣子不見江心洲父老,她說她曉得他的打算,所有往壞處想的人都居心不良、別有用心。她把這個信息傳達給每一個希望她正視現實的人。她比他們的態度更堅決,她毫不遲疑地把事情帶到了迷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