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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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到北大荒的第三個冬天。

幾場雪一過,農場便成了茫茫雪原上的一座孤島,圍困在弧圓的雪線之中。風在雪地上梳理出一道道精細又綿長的波紋,悠悠流**天涯。

家家戶戶門前,有一塊四四方方的黑地,清掃得幹幹淨淨。每個黑方塊伸出一條黑色的小道,通向家屬區中心的井房。所有的黑線黑塊相連相接,組成了冬季的臨時交通線,窄小而嚴格,像五花大綁的繩索,把個凍僵了的五分場,捆得俯首貼耳。

他每次去井房擔水,總有這種被縛住的不悅掠過心頭。

這幾天壓水井壞了,隻能到連隊的井台去,那井台早已成了一個玲瓏剔透的冰坡,四麵溜滑。濕手沾在鐵轆轤把上,立即就凍在上頭,撕下一層皮。那井口冒著浮浮熱氣,卻積一圈厚冰,像個光滑巨大的無縫鋼管,伸向地層深處。隻望見陰鬱灰白的亮光,望不見水。稍不當心,也許就會順著這圓筒滑入冰宮裏去。打水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裹著冰殼的鐵桶,哐哐當當地放下井底去,吱扭吱扭好半天,才聽見嗵的一聲響,算是到了井底。那井底隻讓人覺著沒有水而隻有冰塊。可那轆轤把又嘎吱嘎吱地轉上半天,竟然就能拽上滿滿一桶水來,見怪不怪地眨著眼。

他每次去擔水,都覺得自己是站在這樣一種深不可及卻又垂手可得的希望中。

然而,一晃許多日子過去了,並沒有誰來找他。無論是報社記者、總場政工組或是鯰魚頭……

他試探著給王革寫過一封短信,請他回信來談談杭州的近況。說不定弄好了,哪位受壓的戰友東山再起,他還可以調回杭州去呢!

可是一日日,音信全無。

他納悶,又氣餒。他不動聲色地等待奇跡發生,奇跡卻同他捉迷藏。等來的,隻有第三場雪,隻有凍雲寒鴉……又下雪了,下午會不會出工?或許自己應該主動地去找分場領導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