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瀟開始“坐月子”。
“坐月子,坐月子,就得在炕上坐著。”
“不興躺著,也不興下地,老老實實在炕上坐一個月。”
三天裏頭,幾乎全分場的職工家屬,那些大娘大嬸小媳婦小姑子,都輪流到她的小屋來了一次。她們說:“外屋門上咋不掛上塊紅布哩,掛上紅布條子,男人不進來。”全然把自己排除在外。她們都是“自來熟”,搶著抱起那孩子來,在懷裏拍打一會兒,嘖嘖嘴,然後說:
“多好個大胖小子。”
“挺精神的。”
“像他媽。”
“像他爸呢!瞧那大腦門兒。”
就好像是她們自己,或是她們的親人,生了孩子似的高興。其實這些家屬,肖瀟大多數不認識,有的根本就沒說過一句話。平時她們總是包著藍的綠的三角圍巾,背著麻袋,扛著鋤頭,吵吵嚷嚷地從大道上走過。
有個大娘在小屋門口大聲喊道:
“哎,他嬸兒,快來瞅哇,人家知青生了個小子!”
就好像知青生的孩子,會與眾不同似的……
她們成群結夥地來。把大人孩子、炕上地下、屋裏屋外,欣賞了個遍。然後嘖著嘴,七嘴八舌地議論說:
“這屋咋這麽冷啊?”
“趕是炕不好燒唄。”
“讓你男人修修,孩子可不抗凍。”
“炕燒熱乎點沒事,小小子不怕上火。”
“哎喲,咋就這麽幾塊子呀?”
“雞蛋也沒有?”
“我生大小子那咱,吃五百個雞蛋呢。”
“我吃八百。”
“小米子紅糖,才養人。”
“瞅瞅那被窩,那大針腳,南方人做被,就跟栽樹似的,一針針離挺老遠。”
“她家咋啥啥也沒有哇?”
“人家爹媽挺老遠的,沒人伺候月子哪——”
她們一窩蜂走了,嘻嘻哈哈的。走出門挺遠,還能聽見她們又高又亮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