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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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街,長安街是這樣窄的嗎,天安門,天安門怎麽變低了?民族宮,民族宮怎麽會這樣舊?——北京北京,這真是北京?

肖瀟坐10路汽車,從寬寬的長安街上穿過。叔叔的家,在南禮士路的一條胡同裏。大串聯時她來過北京,住在一個中學裏,五湖四海的紅衛兵,鋪滿一個個教室。那時北京城裏所有的建築物,都比現在高大雄偉,又漂亮又神氣。北京城裏到處是紅牆紅旗,還有天安門廣場上滿天金紅色的朝陽晚霞。是她長大了還是它們變了?反正這個北京城,暗淡得可疑。怎麽就沒了顏色,沒了精神,倒像一座冷卻的火山,吐盡了往日的熱情,隻留下憂鬱疲倦的岩漿,凝固成一堆堆灰牆灰瓦,灰色連著灰色……難道就在這陰沉的灰色中,係著她命運的轉機?

她走進一扇厚重的大鐵門,穿過圍著生鏽的鐵欄的長廊,輕輕叩門。一雙柔軟的大手摟住她,又在她的臉頰上“嘖”地親了一口。她滿臉緋紅,叫一聲:

“嬸嬸。”

嬸嬸身材高大豐滿,聲音洪亮,喜歡聳著肩哈哈大笑。肖瀟小時候,有一次嬸嬸陪一個什麽代表團到杭州來,肖瀟說:“我見過你。”“在哪兒見的?”嬸嬸大為驚訝。“這兒!”她指著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連環畫上的蘇聯婦女,她覺得嬸嬸同那人長得一樣。嬸嬸揚著眉毛對媽媽說:“鬼精靈的小東西,給我做女兒吧!”嬸嬸送給她許許多多好看的小畫片。後來她知道,嬸嬸真是從蘇聯回來的,當然不是蘇聯人,而是在蘇聯留學五年。她和叔叔結婚時,已經三十七歲了,所以沒有孩子。“文革”一開始,嬸嬸就變成了“裏通外國”的反革命分子,叔叔變成了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他們夢想中的女兒也遠走高飛了……

“維佳,女兒回來了。”她對裏屋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