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字體:16+-

風一連奔囂了幾日,終於是累了,鑽進土圪下喘息。天空清澄下來,露出背陰處雪地上膠輪的花紋、牛蹄和長長短短的鞋印。

肖瀟每天到河堤去背草垡子。男勞力們將這些七高八低的草垡子像磚塊一樣砌成一道兩米多寬的河堤。草垡子上的幹茅草和土圪,在她的脖子上勒出了一道道紅印。汗水將泥土灌進衣領,又癢又辣得難受。她每天背草垡子,傾其所有的力氣和毅力,背得嘔心瀝血,筋疲力盡。蘿卜頭一氣出走,再也沒露麵,到底去了哪裏,可她隻能乖乖地與這條河堤同生死共存亡,哭不得笑不得用手中的鐵鍬去同推土機決一死戰。那輛推土機靜悄悄地趴在一邊冷眼旁觀,那兩隻睡眼蒙的車燈瞧著這蝸牛般爬行的河堤,分明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隻有郭春莓日日揮動著那雙母牛般健壯的胳膊,上下奔忙,永無倦容。肖瀟看見她肩上的血痕,看見她咬緊的牙縫;也聽見那些怠倦的人,在她的身後嘀咕著難聽的話。充大屁眼子!但也許郭春莓並沒有聽到。即使她聽到了,她也不會回頭。肖瀟的心越發虛軟,她覺得自己永遠成為不了郭春莓那樣的人。

這天下午餘主任坐著一輛綠色的北京吉普,到會戰工地來了一次。挖了幾鍬土,撣撣衣服,把郭春莓叫到一邊,談了好長時間的話。肖瀟偶然望去,見郭春莓總是在點頭,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很振作的樣子。後來她終於不再點頭,因為嘭的一聲車門響,餘主任不見了。吉普車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揚起興奮的塵土,郭春莓朝塵土微笑著招手。

收工的時候,郭春莓走到肖瀟跟前,低聲說:

“你明天別出工了,在家寫一篇批判稿。”

她疑惑地看了郭春莓一眼。

“就是批判唯生產力論,堅持人的因素第一……喏,比如說,一條河堤,體現了兩條路線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