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平组织老艺人整理的刀郎木卡姆在疆南县和地区演出几场后,获得一致好评。但烦心事也跟着来了,好几个县都在搞刀郎木卡姆,而且都拿出了些证据,证明他们才是刀郎木卡姆歌舞的发祥地,有的还找出了历史文献。从这方面看,疆南县的准备工作还不如他们。这把秦海良也搞糊涂了,否了谁都不合适。想来想去,总指挥决定搞一个刀郎木卡姆歌舞比赛,不再考虑谁是刀郎木卡姆歌舞的发祥地,哪个县的最好,就选哪个县的节目。柯平郁闷不已,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组织老艺人们抓紧时间排练。并邀请柯平、陆永生、金博和岳季提建议。
陆永生道:“几个老头子有啥看头?弄几个维吾尔族的大辫子姑娘跳起来才好看。”柯平白了陆永生一眼,说道:“你真俗!他们的歌声唱出了与自然的抗争,就像是千年的胡杨饱受岁月的洗礼后体现出来的那种坚忍和沧桑,这才是真正的艺术!”金博说道:“老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一个节目开场首先得吸引眼球,光是几个老汉是差点意思。你反过来想啊,跟自然抗争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追求美好和幸福,你把他们向往的东西展现出来嘛。”柯平被金博说得一愣,沉思片刻,说道:“有道理,有道理。”陆永生道:“古丽!古丽!那就来几个古丽!”柯平说:“艺术就是被你这样的人践踏掉的。”陆永生呵呵地笑。
早晨,疆南县刀郎木卡姆演员们乘车赶往地区,准备参加刀郎木卡姆比赛。舞蹈演员们在车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柯平注意到吾海提的神色紧张,手在轻微发抖,就安慰着他。吾海提说他从来都没去过地区,不知道啥样子,现在要跑去演出,可能不行。再怎么安慰劝导,吾海提依然苦着脸,柯平着急得不行。到了地区文化艺术中心剧场,库尔班安慰着吾海提,柯平递给吾海提一瓶冰水,让他降降温。
库尔班小声地说:“柯台长,情况不妙了,你看看他们穿的,衣服那么漂亮,一个个像巴依一样,在台上一站,好看呢!”柯平摇摇头,说道:“民间艺术都被他们搞成混血儿了!”库尔班叹了口气,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好看呢!我们看了都喜欢!”吾海提依然神色紧张,说道:“柯台长,我们回去吧。”柯平有点儿生气,低声吼道:“排练这么久,比赛没参加就回去吗?那是逃兵!不用怕,我们是正宗的原生态刀郎木卡姆,难道还怕他们山寨货吗?等会到台上你们就按我们排练的演就好,即使输了也没关系。”
比赛开始,按顺序,疆南县安排到了最后一组。观众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一支支队伍把现场气氛带向了一浪一浪的**。特别是巴莎县阵容强大,气场很足,演出服装、演员形象、舞蹈编排、歌唱水准等各方面都不错,一亮相就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柯平看着巴莎县的演出,几乎丧失了信心,心情到了冰点。
柯平来到后台,吾海提满头是汗,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柯平。吾海提紧张地道:“柯台长……我的心嘛,跳了出来,把喉咙堵住了,我唱不出来!”柯平说道:“不管比不比得过人家,我们唱的就是疆南县的刀郎,我们自己的刀郎,无可替代!我们要唱出来,展示给所有人看我们刀郎人的精神!”
轮到疆南县演出了。库尔班带着和吾海提一共五个人在剧场中间坐下,库尔班和吾海提点头示意,开始弹琴。七八个舞蹈演员踩着舞步上台了。库尔班唱起来,苍凉辽阔,动人心弦。紧接着,是合唱,吾海提一紧张,没唱出来,紧张得满头大汗。柯平叹了口气,失望到底。
节目已经演完了,库尔班瞪着吾海提,说道:“你看看你,还能干成啥事?”吾海提委屈地不说话,非常愧疚。吾海提激动起来,噌噌几步跑到台前,在最靠近总指挥的地方坐了下来。
吾海提眼睛里含着泪,弹起了都塔尔,一个人唱了起来,一嗓子就唱出了戈壁的苍凉,历史的斑斑痕迹,与岁月的抗争和呐喊。柯平惊讶地看着,秦海良惊讶地听着,吾海提动情地唱着。库尔班他们按照节奏加入进来,歌声富有感染力,打动人心。秦海良完全被歌声吸引了,透过歌声,他仿佛看到了绵延雄伟的雪山,戈壁滩上的红柳,苍劲的胡杨,绵延的沙漠,仿佛看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与自然进行着不屈的抗争。
吾海提的歌声结束,他从歌声中收回情绪。
秦海良说:“这才是刀郎人,才是刀郎歌舞,才是原生态艺术!”
在回疆南县的路上,维吾尔族舞蹈演员们在车上跳着舞。柯平笑看着吾海提,说道:“没想到我们竟然赢了!你后来咋又敢唱了?还唱得那么好。”吾海提道:“我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我就唱了。唱着唱着,我就想起我死去的母羊了,它给我生了六个羊羔子。我唱的时候嘛,心里难过死了。”
车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赖云的努力下,一钢董事长陈放亲自带队到疆南县进行了一天的考察,临行前,陈放遗憾地说道:“听了赖云的汇报,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非常感动,钢铁厂的项目和金属制品厂的项目,对我们集团来说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所以我决定亲自来看一看。一下飞机我就先吃了疆南县的新疆雪蟹,味道鲜美。吃完大闸蟹来疆南县考察。高书记,我们都是滨海人,都是为了援疆,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条件成熟,我肯定把钢铁厂和金属制品厂的项目放在你们疆南县。但这次来看了后,觉得疆南县有些硬环境还是欠缺的。”没想到陈放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大家都有点懵。
高天山看着赖云,喃喃说道:“这……怎么会呢?”
陈放说道:“这是集团战略问题。向西发展,连接欧亚大陆,开辟新丝绸之路是中央的战略重点,巴莎县是向西的重要桥头堡。希望高书记理解!”
高天山和艾山虽然面部表情变化不大,但内心失望至极。陈放带着队伍告辞走了,高天山也不再坚持。送走陈放一行,叶诚失望地叹着气。
艾山道:“煮熟的鸭子,眼睁睁地看着飞了。”
高天山摇摇头,说道:“缘分没到,强求也没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艾山不耐烦地道:“哎,你这个人说话咋也让人心情不爽呢?”
高天山白了艾山一眼,说道:“我知道你气不顺,有气别处撒去。”艾山赌着气,不说话了。这时高天山的手机响了,是赖云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赖云焦急地说道:“高书记!陈总可能食物中毒了,需要紧急救治啊!”
高天山立刻安排医院救护车在三岔路口接他们。原来陈放董事长本身有重度胃溃疡,他们在来疆南县之前在邻近市吃了大闸蟹,过度饱食大闸蟹,造成了新的溃疡。陈放痛苦地躺在病**。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高天山安慰道:“没事的,医生已经确诊了,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已经以援疆指挥部和医院的名义争取地区医院援疆专家的支持,请专家过来为你手术。你不用担心,你到疆南县来,你的生命我负责!”
陈放感激地点点头。地区派出了滨海南山医院在新疆授课的知名教授来为陈放做手术,手术非常顺利。经过几天休养,陈放已经恢复过来。高天山和艾山、叶诚来探望他。
陈放说:“真是谢谢你们,不是你高书记,我这条命在不在都难说了!”
艾山开着玩笑,说道:“新疆的雪蟹好,你也少吃一点儿嘛,整只吞的吗?胃嘛不是网兜,没那么结实!”大家都笑了。
陈放也笑着摇摇头,说道:“高书记,人不能不讲感情,我在最无助的时候,你帮助我,我的心里热乎乎的,这是真正的兄弟。回去后我会说服集团董事会,让钢铁厂和金属制品厂落户疆南县。巴莎县的战略位置是很好,但是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努力和疆南县委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你高书记的宏伟蓝图,不是不可以实现!”
高天山激动不已。钢厂的投资项目,就这样戏剧性地落了地。这是高天山任书记以来,一笔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得知高天山抢了自己的生意,巴莎县援疆指挥部总指挥李宇坤气得暴跳如雷,他决定找高天山好好说道说道,驱车赶往了疆南县。高天山早已得知消息,做好了应付李宇坤的准备。李宇坤的车一停,高天山热情地迎了上去。
李宇坤铁青着脸,嚷道:“高天山,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找个说话的地方,我们谈谈。”
高天山嬉皮笑脸地应付着,李宇坤看这么多人,也不好发作。高天山陪着李宇坤把疆南县城转了个遍。一边转着,高天山一边向李宇坤介绍着疆南县的基本情况,诉说着自己工作的不容易。艾山不时附和着高天山的话。一圈转下来,李宇坤气已消了不少,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话也渐渐多起来,不像刚到时一言不发。高天山看时机差不多了,就和李宇坤回到了办公室。
刚坐下,李宇坤迫不及待地说道:“高天山,往大了说,咱们同属于滨海市援疆,往近了说,咱们又是老同学,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高天山不接他的话茬,拿起电话,说道:“你等一下,我把晚宴安排一下,我们什么都比不上巴莎县,唯独疆南县本土出产的大闸蟹让我最有信心!”
李宇坤道:“好了好了!你少给我绕圈圈!你跟我说实话,你私下里是不是偷偷地跟一钢集团谈好了?”
高天山故作不解地道:“一钢?谈好了呀!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偷偷地呀!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合作。”
李宇坤盯着高天山,说道:“一钢一直在跟我谈!我算准了他要落户我们巴莎县,就故意抻抻他们的筋,让他们下下腰。你横出一杠子,不是拆我的台吗?!”高天山继续装糊涂。
李宇坤冷冷地道:“你少给我装蒜!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解释,否则我跟你打官司打到前方指挥部,打到地委!”
高天山委屈地道:“宇坤兄啊!刚开始我真是不知道。光听人说一钢要投资到新疆,我们就想请他们来疆南投资,一钢老总倒是不错,人也来了,没想到贪吃路边的当地小吃,把胃给吃漏了,治好了以后感激得很,一定要落户过来。最后他们才说起早先想落户巴莎县。眼看着大把的票子已经送上门了,我要推出去了,疆南县的干部群众还不把我骂死!这件事情,我高天山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我承认错误,还希望你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看在援疆大局上,原谅兄弟一回吧!”李宇坤冷笑了一声。
高天山接着说道:“你们巴莎县是人力资源大县,西部经济特区的桥头堡!国家西部战略的重中之重!凭借这些优势,你们年吸引资金不下六十亿。你们吃肉,也给咱们喝点汤嘛。”
李宇坤道:“你这哪儿是喝汤啊!你们生生掰了一条大羊腿去!”
高天山继续说道:“以你们的基础和国家扶持力度,特殊的地理位置,企业根本不用愁,我敢说两三年之内,全国各地的企业都往你那儿赶,你往外推都来不及。”
李宇坤说道:“你也算有眼力,现在我们在招商引资上已经有一定选择和要求了。”
高天山顺着李宇坤的话道:“就是嘛!现在你们谈这么大的钢铁厂不合适,土地占用量太大。巴莎县最大的铁矿就在县城边,一钢只可能在县城边落户,巴莎县发展这么快,从长远的角度和环保的角度看,你将来肯定还要把它迁出去,请神容易送神难,将来迁的时候才是大麻烦。”
李宇坤想着高天山的话,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高天山笑着道:“那倒不用,李书记,老同学,这次这个项目你也别跟我计较了,让我们这个贫困县也沾沾你们经济特区的光,给点面子吧。”
李宇坤故作大度地说道:“你这么说吧,听着还舒坦点。算了,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不跟你计较了。”
高天山哈哈大笑,说道:“这才是老同学嘛,走,吃大闸蟹去!”搭着李宇坤的肩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