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儿

刘占洛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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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田在完县的山里围困票儿的时候,肖桂英的队伍也休整好了。她依旧让骆凤玉带一半队伍留守鸡鸣山寨。肖桂英则带着另一半队伍四处游击。或聚或散,不与日本人正面交火,只是采取偷袭战术。这种猫捉老鼠,或说是老鼠逗猫的游戏,日本人十分头疼,却一时也无计可施。

肖桂英之所以要骆凤玉留守鸡鸣山,除去她“不能把鸡蛋都装在一个筐里”的策略原因,还有肖桂英与骆凤玉所生的女儿骆小菁的原因。这年骆小菁已经三岁了,竟是体弱多病。肖桂英疼爱女儿,唯恐幼小的女儿经不住马背上的颠簸,便执意要骆凤玉留守山寨,照顾女儿。肖桂英自分娩后,母乳一直不足,即从雄县给小菁找了一个奶娘。奶娘名叫李春花,就带着小菁跟着骆凤玉。肖桂英这样安排,自是体恤丈夫与女儿。谁能知道呢?肖桂英这一番良苦用心,竟会给丈夫与女儿带来了灾难。

肖桂英带着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偷袭了一次定兴县城,抢了日本人的一家商会,得了不少实惠。她派人把抢夺的东西送回鸡鸣山,又继续带着队伍在日军防区的夹缝里潜行。那天傍晚,肖桂英带着队伍进了容城县城,住进了城关的车马店。这家车马店距离驻容城的日本军营,仅仅两百米左右。换句话说,就是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呀,手下劝肖桂英不要在这里住。可是肖桂英却笑道:“有日本鬼子给咱们站岗,大家就放心睡觉吧。鬼子们断然想不到,爷能带着队伍住在这里呢。”

肖桂英悄然在容城住了两天,她本想砸了容城县的日本商行,这家商行专营布匹,肖桂英想抢夺一些,可为喽啰们准备春夏的夹衣单衣。可细细观察了,这家日本商行,戒备太严,还有日本驻军昼夜值班看守。肖桂英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若就这样空手走了,内心委实有些不甘。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不意间,肖桂英竟然做了一件让老百姓痛快的事儿——杀了容城县“刘氏饭庄”的刘老板。肖桂英后来回忆,杀刘占洛的事儿非常偶然突兀,并没有在她的计划之内。

刘老板即是那个曾经与肖桂英磕头换贴的刘占洛。“刘氏饭庄”是刘占洛抢来的。“刘氏饭庄”原来的字号是“冯氏饭庄”。

“冯氏饭庄”是近百年的老字号。招牌主食是“冯家包子”,在保定一度颇有名声。冯氏饭庄的老板么,自然姓冯。冯家祖上几代都是卖包子的。包子馅包子皮都很有讲究。坊间传说,冯家祖上曾有发达之人,在皇宫当差。这位袓宗通达义气,广结人缘,与御膳房的一位厨师有八拜之交。厨师便把御膳房里的几种包子的配方,偷传给了冯家的这位祖宗。这位袓宗后来得罪了,被下了大狱,抄家罚没。岁月悠悠,他从牢中放出来时,家道早已经败落不堪。万般无奈之时,记起了那包子的配方,他便让儿子们做包子谋生。先是在容城县城里走街串巷,担着挑子热卖,久了,便是有了名声。口口相传,渐渐食者云集,后来就有了“冯氐饭庄”,家道由此振兴。家传的手艺么,大都很神秘。冯家的包子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似这样一个不仅养家糊口,而旦多有盈余的饭庄与秘方,应该代代相传。谁能想到呢,抗战开始,冯氏饭庄被眼红日久的刘占洛霸占了。

刘占洛当年从北京越狱逃命出来,曾在容城县落脚,吃过冯家包子,匆忙之间虽如丧家之狗,那包子的诱人味道却是记死了。他退出绿林之后,在保定开店铺做生意,也动过冯家包子的心思,几次找到冯家,协商入伙经营,意在保定开分号(有当今连锁店的意思),都被冯家回绝了。日军进了保定,刘占洛举着太阳旗欢迎,大得丰田的欢心。丰田经常夸奖刘占洛代表中国绅士的形象,还跟他交了朋友。丰田还下令,凡刘占洛在保定开办的商号店铺,日本军人以及皇协军绝对不能出入捣乱。如有白拿白要白食者,军法从事。有丰田给刘占洛撑着场面,刘占洛就更牛了。再度打起了冯家包子的主意。他让日本人出面,把冯氏包子的第五代传人(也有书上讲是第六代)冯志惠,以通匪的罪名抓到保定,关进了宪兵队。酷刑之下,逼着冯志惠交出了包子的配方。之后,刘就把冯家赶出了容城县(坊间传说,刘占洛本意要杀了冯氏一家,但是有人替冯家求情,你夺了冯家的生意,心思已经得逞,何苦再赶尽杀绝呢?顾及到街面上的议论,刘占洛才收了杀人的念头,把冯家赶走,警告他们不许再踏进容城县一步)。刘占洛就这样强占了冯氏饭庄,当下就更名“刘氏饭庄”。过了几天,他又在保定城里开了一家“刘氏饭庄”分号。此事做得真是天怒人怨啊!可是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此时的刘占洛,已经出任了日伪合流创办的“东亚共荣保定商会”副会长。日本人的座上宾,谁能惹得起呢?

真是巧得很。肖桂英那天到了容城,刘占洛正在容城。刘占洛为重新装修“刘氏饭庄”的事儿,耽搁在容城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肖桂英能来容城。这里是保定去天津的必经之地,是重要的军事通道,日本人戒备森严,肖桂英怎么敢来呢?可是,肖桂英真就来了,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来到“刘氏饭庄”。

肖桂英后来回忆说,她知道了刘占洛当了汉奸之后,断然与刘占洛绝交了。她本来就没有想着去见刘占洛,她心里鄙视这个当年曾经结拜过的大哥。只是念在一点儿当年曾磕头结拜的分上,她当时还没有执意要杀刘占洛的想法。杀刘占洛的起因,竟是为了一个包子。

那天早上,肖桂英刚刚起床,玉兰打来了洗脸水,伺候肖桂英洗漱,淑人就匆匆进来报告,手下的一个名叫印儿的弟兄,被刘占洛的伙计打了,而且打得满睑是血。肖桂英正在洗脸,愣怔了一下,皱眉问道:“为什么?他们凭什么打人?”

淑人说,印儿早晨起来,挨不过嘴馋,就偷偷地溜出去,跑到“刘氏饭庄”吃包子,并提到了肖桂英的大名。印儿知道肖桂英与刘占洛的交情,大概想借着肖桂英的名头,白吃几个包子,可是伙计不认,说印儿是冒充来吃白食的。印儿腰里没带够钱,就怏怏地喝了一碗粥,并没有吃包子。可是伙计欺侮印儿,一定跟他要一个包子的钱。两下里就吵了起来,就吵醒了正在饭庄里睡觉的刘占洛。刘占洛或是被惊跑了什么美梦,很是没好气。浮皮了草地听伙计说了几句,也不再问个究竟,就怒吼道:“什么肖桂英?不管是谁,也不能在老子这里吃白食!打狗日的!”就喊出几个伙计,把印儿打了。

肖桂英生气地把毛巾摔在了盆里,怒声道:“真是丟人,这印儿也真该打!这样出去乱跑,队伍就得乱了。还白吃人家的包子……”

淑人忙说:“肖司令,印儿说,他没吃,是那店里的伙计讹他呢。”

肖桂英认真了:“他真的没吃?”

淑人点头:“印儿不是说瞎话的人啊。他说没吃,就一定没吃!”

肖桂英生气了:“既然没吃,他们凭什么打人?爷的人,能让外人乱打吗?爷去看看。玉兰,你把印儿也带去。”嘴里说着话,就已经把腰刀挎上了,手枪也插上了。抬脚就出了门,径直去了冯氏饭庄。淑人一看情势不对,就忙集合了队伍跟着去了。

肖桂英到了刘氏饭庄,先站在门外,四下打量。刚刚换上不久的“刘氏饭庄”的牌匾,在阳光下十分夺目。肖桂英鄙视了一眼,就暗暗笑了。肖桂英低眼往里看,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饭庄里坐着几个吃饭的食客。延伸了目光,再往里细看,就看到了刘占洛。一年不见,刘占洛果然气派了,戴着一顶灰色的华达呢礼帽,穿一身缎子罩面的棉衣,脚下的皮鞋擦得乌亮。手里摇着一支文明手杖,正颐指气使地跟两个伙计说什么呢。肖桂英只看了刘占洛两眼,就感觉自己心底窜起一股怒气,硬硬地撞上了额头。

刘占洛心里正犯着嘀咕呢。若说,他现在是日本人眼里红极一时的人物了,他还能怕谁呢?可是一早儿的事儿,他的确有些含糊了。他细想了想,适才伙计们痛打的那个白吃包子的,说是肖桂英的手下。听那人的口气,不大像冒充名头来吃白食的。莫非肖桂英真的来容城了?他心念一动,就在饭庄里候着,他预感着那个人不会白白被打了。正在与伙计们议论这件事儿,一抬头,他就看到了站在饭庄外边的肖桂英。他心里一惊,本想躲闪开,佯装没看到。可是肖桂英的视线好像施了魔法,已经硬硬地捆绑住了刘占洛,刘占洛感觉自己的目光僵僵的,竟是一寸也挪不动了。他稳了稳胆气,壮起精神,便大步迎出门来,满脸堆了笑,拱手喊道:“妹子啊,你如何来了?你怎么也不跟哥哥我事先打个招呼啊?一晃儿,咱们可是快有一年多不见面了,今天啊,咱们兄妹可得好好喝几杯呢,我让伙计们赶紧张罗……”

肖桂英摆摆手,脸上冷漠得也没有了一点儿往日的亲切:“刘老板,不必客气,爷今天来,一不是吃饭喝酒,二也不想搅闹你的生意,只问一件事儿。”说罢,她一招手,玉兰就把一身是血的印儿带过来了。

刘占洛看看印儿,心里有些惊讶,果然是肖桂英的手下。他暗暗后悔,何必为一个包子得罪肖桂英呢。他脸上却很平静,淡淡地“哦”了一声,随着点了点头,也换了一种生分的口气说道:“好啊,肖当家的。什么事?直管问吧。”说罢,就用不屑的目光盯着肖桂英,是啊,既然肖桂英不认朋友了,刘占洛何必再认肖桂英这份交情呢。刘占洛是要脸面的人呢。而且今非昔比,他的身后是日本人啊。

肖桂英说:“刘老板,爷听说,爷的这个手下,吃了你一个包子,没有给钱,就挨了打?有这么回事儿吗?”

刘占洛呵呵笑了:“哎呀,肖当家的啊,我当你问什么事儿呢!是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呢,这事儿可不赖刘某,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的手下啊。如果知道……”

肖桂英摆手打断了刘占洛的话,手指着印儿,硬声问道:“刘老板,爷今天不听别的,只听一句,你别含糊其辞,就直接告诉爷,他是不是白吃了你的包子?”

刘占洛点头:“不错,他是白吃了。”

肖桂英盯着刘占洛:“刘老板,你说他吃了你的包子,你有证据吗?”

刘占洛冷笑:“肖当家的,我的两个伙计都看到了,眼见为实,就是人证!包子吃了,就是物证!你还跟我要什么证据?”

肖桂英点头说:“若是这样,爷倒要仔细问一问了,把你店里的伙计给爷请过来问问,如何?”

刘占洛招手,饭庄里就颠颠儿地跑出来两个伙计。

肖桂英手指着印儿,问道:“你们两个真看到他白吃包子了吗?”

两个伙计相互看看,便异口同声:“看到了。没错!”

刘占洛一脸无辜的表情,双手一摊:“肖当家的,你看……”

印儿委屈地大喊起来:“肖司令,别听他们胡说的!我没吃!我只喝了一碗粥。”

肖桂英看了看印儿,笑了:“印儿啊,你说你没吃,可是人家硬说你吃了。今天的事情呢,你就得说说清楚了。”

印儿看着肖桂英,问:“怎么说清楚?”

肖桂英火了,怒声问道:“你今天就得给爷说清楚,你到底吃没吃人家包子!”

印儿也火了,高声喊道:“肖司令,我没吃!”

“没吃?”

“没吃!”

“真没吃?”

“就没吃!”

“真没吃?”肖桂英大吼一声。

“肖司令,冤枉啊!我真是没吃啊!”印儿怒目圆睁,也扯着嗓子吼叫起来。

刘占洛摇头叹道:“肖当家的,这事儿就不好说了,他不认账,神鬼也没有办法呢。”

肖桂英“哦”了一声,目光冷淡地看了看刘占洛,她一时间有些出神了,目光又越过刘占洛的肩膀,落到了“刘氏饭庄”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上,树叶早已经落尽,冬风硬硬地吹过,披冰挂雪的槐树枝条发出脆脆的声响。上午的阳光泼下来,槐树枝子似闪亮的银枪一般,泛着耀眼的光亮,向空中招摇地舒展。这棵老槐树,应该有几百年了,树身很粗,三个人抱不拢。树干上已经有了不少朽洞。肖桂英听人讲过,当年冯家的袓上,曾经在这棵老槐树下,摆摊卖包子。几代人辛辛苦苦,才有了后来冯氏包子的盛名。可惜了,这冯氏包子竟然落到了刘占洛这个奸恶之徒的手里。天理何在呢?肖桂英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苦涩。

肖桂英收回目光,朝刘占洛点点头,刘占洛有些懵懂了,不知道肖桂英想什么呢。肖桂英转过身看着印儿,突然换了一副软软的口气:“印儿啊,你说说看,这人是宁死不屈的好呢,还是宁屈不死的好呢?”

印儿一时没听明白,瞪着眼睛问:“肖司令,你是什么意思么?”

肖桂英叹了口气:“印儿啊,这场麻烦都是你自己找来的,你就不要怪爷了!”话音未落,肖桂已伸手去摸腰中的挎刀,一声脆响,刀就出鞘了。手一扬,一道优美的弧光当空落下,印儿的上衣就划开了,肚子也被划开了,鲜红的血,登时四下里溅开,如桃花一般灿烂。印儿高声惨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人群里就惊慌地喊叫起来。

刀光再一闪,再一声脆响,肖桂英的刀已经归鞘。她恼恨地四下看着,愤愤地喝道:“诸位仔细看过,爷的手下是不是吃过包子了?”

众人麻奓起胆子,凑近前去看,印儿的肚子里只有还没有消化的米粒儿,哪里有包子的影儿呢。

饭庄外的空气一下子坚硬地凝固了,骇人的杀机悄然聚集了。只听到被开膛破肚的印儿躺在地上,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了。肖桂英不忍再看,就横了玉兰一眼,玉兰走过去,轻轻地叹了口气:“印儿啊,你上路吧!”话音落下,玉兰就猛地抽出刀来,刺进了印儿的心脏。一息尚存的印儿,突然睁大了眼睛,怒吼了一声,身子猛地一挺,似拱桥一般硬弓了起来,瞬间又轰然塌了下去,就彻底不动了。

刘占洛已经呆若木鸡。

肖桂英冷笑一声:“刘老板,你说今天的事情应该怎么办?一个包子能值几文钱呢?竟然闹出人命来了。你也看到了,爷的这个手下的肚子里没有包子!”

刘占洛的脸渐渐地白了,他尴尬地看着肖桂英:“妹子啊,这事儿……”肖桂英大声问道:“刘老板,今天的事儿怎么处置?”

刘占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是啊,怎么处置?一个包子的事儿,竟然闹出人命来了。刘占洛一时惶恐无措了。

肖桂英又暴喝一声:“刘占洛,你说怎么办?”

刘占洛左右看看,竟然都是些陌生面孔,想必都是肖桂英的手下了。看这阵式,肖桂英是有备而来。觉得今天的事儿,肖桂英是诚心与他过不去了。刘占洛抬头看看天,寻思着刘氏饭庄距离容城的日本宪兵队,也就是百十步远。只要闹出动静,就会惊动日本人。日本人一到,你肖桂英还有什么戏可唱呢。他想到这里,胆气就壮了许多,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里的枪,心下又安稳了许多。

刘占洛就嘿嘿冷笑了:“肖桂英啊,反正事儿已经出了,你摆个道儿吧!”

肖桂英盯着刘占洛:“你说怎么办?”

刘占洛奸奸地一笑:“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肖桂英冷冷地说:“刘老板说得干脆,爷今天就要杀了你,给印儿抵命。”

刘占洛怔了一下,摇头笑道:“肖桂英,既然你不仁,我刘某也就不义了,谁杀谁还说不准呢,让我说呢,你今天就休想走出容城了。”说着话,他的手就迅速去腰里掏枪,却摸了个空,手就僵住了,他的表情立时就像被蛇咬了一口,干硬了。

玉兰笑呵呵地看着刘占洛,手里把玩着一支乌光闪亮的勃克手枪。这枪,就是刘占洛的。

刘占洛尴尬地苦笑道:“肖桂英,你真行啊,想不出,你手下还真有时迁这种人物呢,而且还是女流。真让刘某刮目相看了一回。可是,你即使杀了刘某,你走得出去吗?”

肖桂英也哈哈笑起来:“刘占洛,你想什么呢?爷今天既然进城了,就能走出去!看在你当年曾与爷结拜的分上,爷今天就让你死个体面。”说罢,就朝玉兰喊一声,“拿刀来!”

玉兰就拔出挎刀,“咣啷”一声,扔到了刘占洛的脚下。

肖桂英笑道:“刘占洛,爷知道你,也是个练武出身,有一身的刀剑功夫,当年在江湖上还有些名声呢。爷今天跟你过几招儿。你若赢了爷,你就有了一条生路。不过呢,爷放你,老天也不会放你。你作恶多端,量你也躲不过今天了。”

刘占洛恨恨地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就有了杀气,他咬了咬牙,拾起了地上的大刀:“肖桂英啊,怨不得别人了,这是你自寻死路呢。”说着,就大喊一声,挥刀扑向了肖桂英。

肖桂英已经拔刀在手,二人就打斗在了一处,刀光闪闪,只听两把刀层层叠叠的撞击声,震得人心发颤。十几个回合过去,刘占洛惨叫一声,胸前就中了一刀,鲜血登时四下里进溅,他倒退了几步,稳了稳身架,低头去看,脚下的雪地上就有了片片桃花的模样。

肖桂英步如追风,挥刀逼住了刘占洛的面门,她冷笑一声:“刘占洛,你技不如人。活该了啊!爷就让你死个体面,你自己就抹了脖子了账。”

刘占洛大吼一声,又挥刀奋力冲上来,却被肖桂英凌空一脚踢中,退出去了几步,硬硬地撞在了老槐树上。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就似一只倒空了的布袋,无力地跌落在地上,恨恨地吼道:“肖桂英,你好狼……”

肖桂英泼了口骂道:“你这狗东西,爷就弄不明白呢,想当年你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条好汉,你他妈的怎么就软了骨头当了汉奸呢?像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爷直是懒得动手了。”她鄙视了刘占洛一眼,就闪身跳到了一旁,十几个喽啰就挥刀冲了上去,一片刀光飞舞之处,刘占洛立时就被剁成了肉泥。

饭庄里的伙计们这才醒过神来,有人率先惊慌地喊了一声,就要夺门而逃。可是晚了,杀红了眼睛的土匪们怎么会放过他们,呐喊着一拥而上,闯进饭庄。饭庄里登时血肉横飞,一片鬼哭狼嚎。顷刻之间,十几个伙计都死在了乱刀之下。

刘氏饭庄内外,一片狼藉,死尸遍地,浓烈的血腥气四下弥漫着。

虽然没有枪声,可是喊杀声还是传得很远。容城县的日本宪兵队听到了动静,当他们集合了队伍赶来时,肖桂英早已经带人走了。

冯氏饭庄内外,片片积雪都溶成了暗红色。血腥气经久不散。风儿吹过,老槐树干硬的枝条上弄出细碎的声响,似一阵阵无奈的叹息。

刘占洛被肖桂英杀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保定周边传开。票儿听了,击掌笑道:“好啊!大快人心呢!肖桂英,就凭这一点,票儿也服她的气了。”

(刘占洛死后,冯家的人上下运动请客送礼,终于重新接手了容城的饭庄。“刘氏饭庄”重新恢复了“冯氏饭庄”的字号。再一年后,日本人说冯氏饭庄里藏有抗日分子,抓走了不少人。冯氏饭庄关闭。抗战结束后,冯氏饭庄重新开业,想起两次劫难,心有余悸,请风水先生占卜了一番,便改了字号:“观月楼饭馆”。“冯家包子”更名“顺风包子”,或是取一帆风顺之意。仍是冯家独自经营。解放以后,应群众建议,“观月楼饭馆”改为“解放饭店”。后来公私合营,改为容城县第三国营食堂。冯家包子简称为“包子”。“文革”中,更名为:“群众包子”。“文革”后,又改回去,仍然叫“冯家包子”。这几年,冯家包子很多。只是,却没有一家姓冯的。有人叹息,家传的手艺,后人往往守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