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枇杷

“崔記”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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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的大拐彎處,一對中年夫婦在這兒擺了一個縫補攤——“崔記”縫補攤。在他們麵前,每天來來往往的人數以萬計,水一樣流淌不休。他們的手藝很好,有做不完的活。除了吃飯,從早到晚坐在小凳子上,埋頭縫補顧客的衣服,就像水邊的兩塊石頭。每天都這樣,辛苦,乏味,然而正常。

這天下午,天色陰著,剛才還漂了一陣毛毛雨。路上行人不多。“崔記”縫補攤前走過來一位男子。這男子令人望而生畏:他大搖大擺;光頭,留著黑漆漆的八字胡;上身穿一件亮閃閃的白底黑花緞子中式上衣,卻配著一條藍色牛仔褲,腳踏一雙尖頭黑皮鞋。沒說的,這幾樣東西放在一起全不合適。但他有霸道的眼神,他的眼神讓這些不僅顯得合理,更顯得驚心動魄。

他走過來,攤子上的中年女人抬起頭,他也禮節性地看了她一眼,與她說話。奇怪的是,這位讓人生畏的男子說起話來十分溫柔,還有點害羞。

他拿來的是一條紅短褲,褲腰的線鬆開了,讓她重新縫一下。他回過身走開的時候,她叫住了他,“下午四點鍾來拿。”她吩咐道。

下午四點半鍾,這位男子來拿縫好的短褲。他顯得心事重重,眼睛看著地,匆匆忙忙地付了錢就走了。沒有了霸道的眼神和大搖大擺的步伐,他令人生畏的光頭、八字胡、亮閃閃的花上衣和尖頭皮鞋顯得一錢不值。她眼睛看著手上的針,耳朵裏充滿他的腳步聲。對這個人現出的沮喪模樣,她心裏十分地憐憫。

這是發生在“崔記”織補攤上的一幕,平常的一幕,除了她的內心像閃電一樣擊過,沒人會覺得這件事有什麽特殊的意義。連坐在她邊上的丈夫,攤主老崔也沒察覺出什麽。老崔在這方麵十分敏感的,他坐在那裏頭也不抬地縫縫補補——他不需要抬頭,他全身上下都長著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