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與決絕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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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戶人的日子就像個大車輪子一般,慢悠悠地轉嗬,轉嗬,轉到“年”這個地方變得格外艱澀。過這個坎兒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瞪起了眼咬緊了牙。終於,“咯噔”一下,那輪子碾過去了,人們都鬆一口氣,張著眼睛打量一下:呀,又到了新的一年啦!

大腳覺出了今年的不同尋常。這不同尋常就在於:他已經十八歲,而且是有老婆的人了。沒有老婆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有了老婆就是大人啦。變成大人,就不能再像往年那樣,家裏的大事小事都由爹拿主意,自己隻是學磨道裏的驢聽喝聲。在年前年後悠閑著的日子裏,盡管每天夜裏他都在繡繡身上忙活幾回,但一到白天,站在院中望望南嶺上的土地,他總是坐立不安,覺得愧對了天上的日頭佬兒。他想,男人是應該把力氣用在白天用在土地上的,而不能把力氣用在女人身上。盡管夜裏的繡繡是多麽溫存多麽可人,在她身上的滋味是多麽美妙,但說到底那事兒不頂吃不頂喝。吃的喝的要向地裏要。而且,繡繡是個大家主的閨女,是在蜜罐裏泡大的,咱不把日子過得熨貼一點,能叫她也像咱這樣吃糠咽菜?還有,娶了老婆是要生孩子的,添了人口就得向你要吃要喝。還有,你娶了老婆就是一個真正的莊戶漢子了,你當莊戶漢子這輩子總要有點出息。出息體現在哪裏?就看你能不能再置上幾畝地。而要置地,你就必須攢錢。爹拚了半輩子,至今還沒攢足置一畝地的錢,我大腳可不能這樣。等我的兒子娶媳婦的時候,家裏絕不能還是十八畝薄地。我要有二十畝,三十畝,或者更多!

不過,譜兒打得再好,也要一點點地幹出來,光跟老婆睡覺是睡不出地來的。想到這裏,大腳便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愧意。再往後,他就自覺地減少了與繡繡的**。夜晚很晚才上床,多是在堂屋裏跟爹娘討論今年的打算。繡繡不願自己一人呆在小東屋裏,也去堂屋一邊做著針線活兒一邊參與封家人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