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清水

§11

字体:16+-

巴榴根扯着刀绣兰的头发走过大街,来到自己家的杂货铺里。巴榴根把门关上了,刀绣兰这才骂出声来,巴榴根你作死!刀绣兰抱着自己火辣辣的头颅,好使头皮复原。你让我出丑了巴榴根。她还想走出杂货铺去,可是巴榴根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墙角。

你两夜不回家,巴榴根说,一弯腰拉掉了短裤。

畜生!刀绣兰的牙缝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巴榴根把她摁在地上,我让你不回家!我让你不回家!他不停地狠狠地说。

悲愤的泪水从刀绣兰的眼里喷涌而出,淋湿了她的两侧脸颊。他让我出丑了,他让我出丑了,她心里也在不停地说。她看见麻彩桂正看着她,麻彩桂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头上。她又看见很多人都在看她,她心里悲伤地说,巴榴根,你还怎么让我在世上为人呢?

刀绣兰最后看到的是她的儿子小兔,小兔一动不动地坐在柜台外面的一只沉甸甸的大盐包上,虽然他脸上仍是过去刀绣兰见惯的那种大人般的漠然的神气,刀绣兰却深深地为之吃惊了。她先是想小兔怎么会是这样子呢,然后才用目光让小兔从杂货铺走开。小兔不解其意,她又从巴榴根的身下抬手向柜台后面的门指了指,可是小兔仍未领会。刀绣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巴榴根抽抽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我让你不回家,他又说了一句,口气已软了。他走到小兔身边,笑着在小兔头上摸了一把。刀绣兰听见他说下来吧儿子,别把盐坐化了。

畜生!刀绣兰的牙缝里又蹦出了那两个字。

巴榴根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他笑了,刀绣兰缩在地上的样子让他感到好笑。刀绣兰披头散发,目光缭乱,就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搭救上来。

我说畜生。刀绣兰无力地坐起身子,穿着衣服。

巴榴根笑了。他把杂货铺的门打开,他没有生气。他惬意地坐在刚才小兔坐过的大盐包上。

刀绣兰从咸菜缸里抓起一块苤蓝咸菜,很响地吃进嘴里。

你让我丢丑了,巴榴根。刀绣兰嚼着咸菜含混不清地说。

连顿饭也不管,你跟着跑啥?巴榴根慢慢用手搓着胸脯。

你不懂,刀绣兰说,你不懂。

刀绣兰又倒了一碗水,喝得呼呼隆隆。她的精力开始回复。她放下水碗擦擦嘴又要往外走。可是她忽然停下了,她一眼看见麻彩桂他们正从左侧的街口走过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匆忙一闪,躲在了杂货铺的门后。麻彩桂他们并未在杂货铺前停留,她连瞥都没朝这里瞥就跟人走了过去。巴榴根对刀绣兰躲闪的举动感到有些疑惑,而刀绣兰业已取消了走出杂货铺的念头,她静静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她犯起困来,可是她丈夫连催几次让她到**去睡她都不动。她的丈夫不可能了解她坚持坐在杂货铺里的意图,她相信有备无患。

这一天的炎热如旧。麻彩桂他们走出巴美楼村不久,炽白的太阳光就像水银似的,洒得满坑满谷。烫人的空气无空不入,夹带着一种干燥的沙沙声。大街也仿佛变的捉摸不定了,就像一道燃烧着的咝咝作响的气流,谁走上去谁都会马上融化掉的。

巴碧芬一步一捱地从田野里挪过来。她身上穿着洁白的单衣,在大街上挪动的时候就如同消失了身体的形状,显得轻盈透明,这使她逃开了很多人的视线。如果没有她脚下的那个短短的影子,人们会把她当作一个游**的鬼魂的。巴碧芬来到她家的院门口,看了看耷拉在院墙上的向日葵花头。她稍一迟疑就挪了进去。她在关闭院门的时候看见刀绣兰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