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尤蘭猻其實不傻,中小工廠聯合會幾次風波,黨派調查處長照會中統黨派處,參左見庸一本,奏他與共黨分子季學民穿一條褲子,趁國共合作之際,中飽私囊,還與黨國作對。此時陳果夫身患肺癆,一種左道旁落的窘態,陳立夫單鵠寡鳧,已不是戴笠的對手,處處受到軍統掣肘,隻好揮淚斬馬謖,逼迫左見庸出讓華西桐油公司股份,革去總經理職務,一擼到底,淨身出戶。利害關頭,左見庸見風使舵,把官場變故怪罪季學民頭上,一氣之下,背著把德利堿廠賣了,準備去上海另做生意。一切安排妥當,打電話約他回家交鑰匙。
左見若走了,季學民再沒去南山別墅,為的是有事不牽連左見庸一家人,彼此圖個清靜。前天工人師傅對他說:“廠子要換老板,左見庸把廠子賣了,聽說賣了個大價錢,季哥不知道嗎”?他聽了淡然一笑,說:“問到我的時候,一定把你們的技術特長介紹好,讓你們有碗飯吃”。左見庸喊他回南山做什麽?心中猜出幾分,下午到南山,家裏正忙著收拾行李,院子裏亂得一團糟,文惠黯然神傷,臉色蠟黃,指揮搬運工人包裝打捆家什,見了季學民不禁怒火中燒,劈頭蓋臉,跳起來罵道:“季學民,你做事能不能有點人情味,你在外麵造反,我們給你擦屁股。你老婆去印度,你不去則罷,上街遊行跟當局作對,害的我們一家人生計沒有了,你到底想怎麽樣”?文惠此番怪罪由來已久。再說,女人先把責任怪罪季學民身上,待會說德利堿廠賣了的事,丈夫自然有理三分。季學民沒搭理她,收拾幾件換洗衣服,別的都是左家的。來到客廳,文惠怨氣沒消,繼續指責吵鬧:“左見若前世欠了你的債,做了你的孽,找你這樣的人做姑爺,真是瞎了眼啦”。左見庸心煩氣躁,叫妻子別吵了,請季學民坐下,吩咐郭嫂泡了杯茶,說:“家裏的事,你聽說了吧”?華西桐油歸並,左見庸失去總經理,是早遲的事,季學民對錢財之事,曆來不放在心上,勸慰內兄一番,說:“哥哥,勝利後,不少商家受美貨衝擊,斷了生計,你做生意幾十年,重頭再來也不是第一次,以後靠本事掙錢,免得受那些窩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