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由导报不自由 改作民建机关报

字体:16+-

田海明恢复组织关系做宣讲员不过瘾,找季学民说:“我想办报纸,搞老本行,你找领导替我说说”。接下来两天,翻来覆去找季学民,讲述在延安那些峥嵘岁月,作为文人发表过那些长篇通讯,报告文学,他与章若兰恋爱结婚也是“文学为媒”,**似火想办报。季学民也在思考党小组成立后开展什么活动?他年轻时办过报,和田海明搭档办报,做党小组活动阵地,他也熟悉,给田海明说:“新闻出版审批非常苛刻,办报要向内政部申请领取登记证,实际上不准”。田海明像是早有所准备,手里方案一套一套的,说:“我想好了,不办新报,顶份刊号,卖主叫《唤醒东方》,只剩社长一人,是章若兰表兄,从延安来的,在延安时与章若兰彼此认识”。田海明的方案具体又可操作,积极性不能阻拦,再说顶让刊号的人是延安来的,季学民下决心去请示,对米涤新说:“他们俩夫妇为办报,已准备了一段时间了,态度比较坚决。田海明父亲前不久因病去世,锦泰纺织厂过继在他们夫妇门下,他俩打算变卖笔钱,支付开办费。田海明来重庆,身上仍有股延安青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

米涤新喊打住,说:“够了,你说田海明有股冲劲,我欣赏。国民党想消灭我们眧然若揭,妄想独裁专政是乌龟吃称砣,铁了心。你们要办就要办得有火药味,宣传我党主张,揭露敌人阴谋,分散敌人注意力。到时我介绍些名人进报社,包装打扮下,做把太阳伞遮雨挡风”。喔!季学民没想到党小组出手办报,米涤新也赞成,心里踏实了有了底气,请他给报纸取名,米涤新说:“名字嘛,叫《自由导报》,名字好记,做中小工厂、手工业主和小资产阶级代言人,中性灰色”。

卖刊号的人叫司马文,眉毛细,眼睛小,住在中华路一栋砖木结构房子的阁楼里,阁楼很矮,上下进出走路需要弯腰驼背。司马文身子不高,四肢躯干短小,像个日本人。中华路在渝中半岛,住在这一带的青年穿着十分考究,司马文的西装是日本东京的,领带是美国华盛顿的,皮鞋是意大利米兰的,头发焗得乌黑发亮,光滑得像匹琉璃瓦,风一吹,六只脚的苍蝇在上面也站不稳。房东见买刊号的买主来了,说阁楼不方便,请客人到他家里坐,房东自己坐在边上,司马文一脸尴尬,装出一副笑脸。房东三四次催收房租,今天坐在旁边,是要刊号顶卖一成交,收取前面四个月的租金。原因很简单,司马文这人,衣服换季买名牌,改善生活进饭馆,性欲来了进妓院,不光欠房租,还欠西服债,酒肉债,大门不出是因为不敢出。季学民不知根由,误认为司马文打扮时尚为了掩护,初次见了面,搭讪问:“司马来重庆干些什么”?本是进门打个招呼,司马文憋在屋里,不能四处闲逛,窝一肚子气,犟起颈子耍点小性子,说:“你算老几呀?刨根问底的”。

生意还没谈,买卖双方呛起来,房东担心生意谈不拢,今天又收不到房租,一旁急了,说:“司马老板,你就别较劲了,这两个先生一看就是诚实人,是诚心来顶你的。现在的报刊多如牛毛,没人买,没人看,办不走的报纸多的是,卖刊号的人也不是你一个,你千万不要错过这单生意”。

房东掉了司马文的底细,他现在兜里空无一文,每个衣兜只有空气。前几天表妹章若兰来联系买刊号给他两个银元定金,支撑了两天的饭钱。嘴上可以硬,肚子里连续几顿没进食,牙齿没沾米,想硬也硬不起来。房东劝他抓住这两个买家,只好转弯坦白说:“我原在东北大学念书,‘九一八’后四处漂泊,去过延安,前年来到重庆,好不容易办家报纸,一无著名编辑撑门面;二无经济来源付稿费;三无记者采访新闻,一张报纸自己写稿,自己编,断断续续出了几期,读者嫌版面内容枯燥,没有新鲜感,就停刊了。你们用我作编辑,让我混口饭吃,刊号我收80个银元,如果不用我,100个银元一个也不能少”。司马文原先喊价80个银元,看二人诚心买,暗自盘算如果能进这家报社,滥竽充数做编辑,可以混碗饭吃。

报社还没开张,进来一个不是一条线上的生人,显然不符合地下工作规定。季学民解释说:“其实我两个都不是老板,我们来时老板说只顶刊号,不接原刊号里面的人,请你谅解”。田海明臂膀搂过矮小的司马文到边上侃价,希望按原先定价成交,可司马文一口咬定进不了编辑部刊头必加价,定金两个银元是表妹送他的,几句话下来,田海明拗不过他,一脸不高兴,办报是恢复组织关系的第一件活动,他不能让季学民小瞧了自己,拉下脸说:“司马文,东北人汉大性直,怎么出了你这个孬种。你跟章若兰说80个银元顶刊号,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报社是党小组的阵地,不知来历的生人进报社,季学民确实作不了主。20个银元,失了业的他也不是小数,对方说在延安呆过,他心生几分同情,问:“田海明,你决定,要还是不要”。两人对视时眼睛皮上下眨了眨,意思是钱我带来了。

田海明只好作罢,说:“只买刊号,不接人”。

三人都是文人,三分钟谈好顶让刊号协议:

甲乙双方约定,即日以前一切编辑、言论、版权及其他业务,由《唤醒东方》社长司马文负责。即日后,一切言论、编辑、发行等责任由《自由导报》社长季学民负责。

签好字,季学民把100个银元拿出来,司马文接过去用嘴一吹,放在耳边一听,嗡嗡直响,银元是真的,两手轮番数两遍,一个不少,买卖成交。房东赶紧拿走三分之一,这才回避走了。季学民说句客气话:“司马,你若喜爱写作,《自由导报》欢迎你投稿”。没想到司马文钱到手了,气还没消,多要了20个银元,不领情,讥讽挖苦说:“你办不办得走,还说不准呢。投稿,谁给的稿酬高,我就投给谁”。

文人相轻的有,如此轻薄的少有,季学民觉得此人不对劲,说话做事没有“延安来的”素养,出来问田海明:“重庆顶卖的刊号的人也不少,你怎么盯上这么个人,好心让了20个银元,一句好话没有,你提防他点,别让这小子找麻烦”。

银元已经给了,田海明就不计较了,此人毕竟是妻子的亲戚,说:“我给章若兰说说,劝他要走正道。他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还去过延安,应该没啥大问题”。

拿回报刊号,章若兰高兴得合不拢嘴。筹备开办资金,夫妇俩把锦泰纺织厂卖了,又去找关系好的老板募捐,中小织布厂对新闻媒体有好感,认识田海明的或多或少捐助一点。季学民募捐找范子宿,老范说:“办报也是事业,你不能靠募捐,我给你介绍好的地段好的铺面,把报纸红红火火办起来”。话说杨怀善听范子宿指点卖地入股赚了钱,开华尔斯餐馆赚了钱,范子宿说抗战胜利了,重庆房价会飞涨,他在上清寺中山路买下若干铺面,范子宿做东,将四间连通屋租给《自由导报》作编辑部,这地势有印刷厂,在经济中心纪功碑和政治中心上清寺之间,位置恰当。

田海明请来泥水匠,花了几天时间把出租屋收拾出来。门口挂上一块小木牌,写上“自由导报编辑部”。正房子三间,每间有十二三平米,用来做编辑室。进门巷道小房间,过去用来做储藏室,有六七平米,收拾干净,做章若兰的收发室。为了方便对外联系,夫妻俩不惜血本在收发室装了部电话。

组建编委会,米涤新介绍总编辑是位大名人,尊称他为杜老师,报业界传闻杜先生早年从事反对袁世凯称帝,跟随李大钊组织“丙辰学社”,在北平出版马列著作,改为做学问出版若干著作,季学民登门请他,先生推辞不就,米涤新去劝说,方才答应来上任。杜老师又邀请流亡来重庆的社会名流大学教授校长担任副总编。袁烈望掉了饭碗闲着无事,季学民邀请他进了编委,做副编辑。这张报纸虽小,编委全是名人,这阵容架势,还没开张有了好招牌。

创刊号发行这天,《新华日报》在一版上方用醒目的字体,刊登了一则广告:

一份主张和平建国,坚持自由批判的《自由导报》,今日创刊出版。该报为四开八版周报。辟有新闻报道,时事评论,经济要闻,人物专访,文学艺术等专栏,逢周六出版,每份售价四十法币。欢迎订阅。

头版上方是编辑部致读者,文章短小,编委们推敲了一番,报纸名为自由,实为躲避恐惧、逃于奴役、避免伤害,追求实现自我价值,不损害他人之导向。下方自由撰稿人米涤新发表《抗战胜利后民族工商业的生存与发展》,二版是总编辑杜先生撰文《美、英、苏三国外长会谈纪要》,向市民介绍三个大国一致公开反对中国打内战,呼吁美援财经应优先用于民生,批评政府把美援变成军援。季学民看了,觉得杜先生文章迂腐,内战是美国人怂恿的,外交辞令用来做论文证据,像小知识分子。今后办报,得靠党小组自己。报纸第二期,袁烈望爆出新闻述评“昆明学潮”:昆明学生6000多人举行反内战时事晚会,遭军警骚扰破坏,学生联合罢课声援。军警特务丧心病狂朝师生游行队伍扔手榴弹,当场炸死4人,伤20余人。附加评论《不要与人民为敌》,文章观点鲜明,支持爱国学生,词语辛辣,有盐有味,报纸在重庆一下有了好名声。

梁颖慧划归季学民联系,她关心《自由导报》,时常跑来《自由导报》看有啥自己能够做的。她在国华中学的同学傅紫玉两人还没碰过面,傅紫玉空闲时间常跑来编辑部想帮忙,但不知干些什么的好。这天两人同时来了,彼此看着眼熟,傅紫玉有些意外,有些惊喜,抑制不住小声试探,问:“梁颖慧同学”?梁颖慧端详了阵,轻轻地惊叫了一声:“你是傅紫玉”!六年前,梁颖慧在高中部,傅紫玉在初中部,二人同是季学民介绍入党,同在国华任学生自治会主席团成员。不期而遇,意外相逢,相遇屋檐,欲言又止,感慨良多,两位姑娘四只手拉着转圈圈。傅紫玉在医院附近天竺路租了间房子,请梁颖慧上她那儿去,两位同学有许多话要找地方倾诉,季学民只得点头称是,嘱咐不要谈及过去和同志,耽心隔墙有耳。

怎么帮助办报?傅紫玉有了师傅,梁颖慧带着傅紫玉,传授编辑报业语言,报头版面设计,傅紫玉领悟力极快,渐渐能打些帮手,只是新闻语言不是短时间能提高起来,主要担任导报与新华日报的通讯员。章若兰从事内务,除了财务收支,买菜买米,还兼职炊事员,里里外外,几头兼顾,繁忙起来有时饭在锅里煮焦了也不知道。三个女人年纪相仿,在一起谈文章,谈时事,编辑通讯稿件,到印刷厂校对,很快成了好朋友。

袁烈望编辑版面,文章标题创意、报纸框边、字体选择,这些活对于他就是小菜一碟。白天出去采访新闻,晚上回到编辑部伏案写稿编稿,时时挑灯夜战,可他精神饱满,见啥干啥,一点没有曾经是大报副社长的架子。

田海明确实是个大文人,文风朴实,笔调清新,写的时事报道,新闻评论与重庆各家报社风格廻异,读者爱看。能者多劳,期期得写两篇文章,他经常撰文到深夜,有时一篇文章写好后,找袁烈望、季学民一起讨论,唯恐读者没有阅读兴趣。

季学民分工经济新闻评论,这类文章站在民众角度思考话题,需要采访生活原型,题材跟做兼职主笔差不多,只是过去几个月写一篇,如今每周得写一篇,他写稿速度慢,只能依靠以勤补拙,丝毫不能懈怠。用笔名纤夫发表篇《山城粮菜物价上涨,普通市民怨声载道》,读者反响还好。田海明说:“老季,你能写,每周一篇文章,不许偷懒啊”。他把自己大记者的功底套在季学民身上,每期写篇文章,写得季学民搜肠刮肚,只恨自己孤陋寡闻,群众语言掌握不多,学到用时方恨知之太少。

经罗秋容介绍,冯玉祥将军将他新做的打油诗寄来投稿,爱好将军打油诗幽默诙谐的中老年读者,对这份报纸跟着喜爱三分。

梁颖慧的诗歌、散文,文笔清新优美,吸引了不少青年读者。

大家不分白天和黑夜,很快忙出了收获。报纸出到第四期,销量达到两万多分,成了重庆知名报纸之一。

司马文在延安因为吃不了苦,害怕上抗日前线跑出来的。来到重庆找不到生财的门路,日子过得不舒坦。他曾暗地去投靠军统,羡慕做特务的特权,只因参加军统要接受繁重的体能训练,吃不了训练的苦,报了名,终究没去。他也曾想攀上名门望族做个驸马爷,打扮上花了不少功夫,偏偏他没运气,机会都没捞到一次。道上跟他混的朋友听说司马文手里有了钱,给他借过钱的债主找上门来,找他还债,赖不掉的还了部分,剩下的几个钱进馆子,喝酒听戏,几下就用光了。用完了,他找田海明借,第一次借给他,第二次勉强借了点给他,由于只借不还,最近两次借钱,田海明没再借他。看到导报在读者中如此受欢迎,贼眉鼠眼,鸡肠小肚的司马文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作为有办报经验的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与平常报纸观点不一样。他去三联书店买来导报合订本,看到上面一篇篇热情漾溢的文章,对时局诸多批评意见,尽管挑不出攻击的文字和语言。但呼吁和平,反对内战,反对垄断的字句跃然纸上。想起自己提出进报社遭到拒绝,如今流落街头,忌妒变成仇视,他要杀杀这家报纸的锐气,让田海明这个不借钱给他用的人日子过得不舒坦。

司马文拿着合订本,来到重庆市警察局,找到当班警察,口出狂言要求见局长,当班警察见他五短身材,貌不惊人,不张他,叫他去国民党宣传部,市党部宣传部长叫骆维常,来自万县,以前是哪儿的党部书记。司马文攻击《自由导报》造谣惑众,攻击国民党破坏和平建国,社长季学民十有八九是共产党,田海明夫妇来自延安,立即打电话,通知警察局立即赶往导报编辑部查抄证据。

警察局长是个对眼,没甚计谋,接到宣传部电话,国共正在和谈,总不能以抓共产党为名查封报社。司马文说这份报纸开办不久,根基不牢,局长您以攻击当局作理由,吓唬舆论界。对眼局长想有道理,交代警察四分局,“把这家报纸关了”。分局长接到市局长命令,岂敢懈怠,分局警察分为两队,一队赶到司马文买报的三联书店,命令停止出售《自由导报》。另一队到“自由导报编辑部”,查缴稿件清样,寻找反政府言论证据。

突击搜查的警察,凶神恶煞,翻箱倒柜,气势汹汹查找攻击党国领袖的证据。白晃晃的刺刀抵在季学民的胸脯上。

季学民现在单身一人,平日住在编辑部,他熟知陪都办报,犹如在林中养羊,你得时常提放虎狼豺豹的袭击。对付国民党的突击搜查,编辑部里没存放任何国民党当局限令的思想违禁品。警察搜查到了深夜十二点钟,什么威胁政府的宣传品也没搜到,进来时像个鼓足气的皮球,这会泄了气,像打败了的公鸡,掉了一地的毛,什么也没啄到,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只好收队。

事情来得突然,警察没抓人?季学民得摸清原委,二天上午,几人去骆维常办公室,田海明问道:“自由导报》办报手续齐全,宣传民主自由,何罪之有?蒋先生口口声声保证给人民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凭那一条要查禁本报”?

骆维常装作:“不知道此事”。季学民逼他:“打电话问问”?电话里,警察局昨下午没搜到报纸违禁的证据。骆维常无策应对,张口结舌,支支吾吾,抵挡搪塞,不正面回答问题。曾做过万县党部书记的骆维常眼睛里慢慢露出凶残的绿光,认出这位社长就是当年通缉捉拿,被左见庸担保取消通缉的季学民,好大的胆子,跑到市党部来撒野。此时他只能让季学民逍遥几日,心想等国共谈判一破裂,我就要你的命。腆着大肚子的孕妇章若兰也去了,气愤追问:“昨天警察刺刀对准社长的胸脯,气势汹汹,今天你哑口无言,岂不是无凭无据查封一家证照齐全的报刊,扼杀新闻自由”。章若兰出了一顿气。骆维常挨了骂不吭声,心里岂肯善罢甘休,打电话叫来警察,把几人赶走。下令导报停止出版,警察进驻编辑部,没有他的指令,不准撤岗,逼迫季学民关门走人。

当天下午,承印导报的印刷厂老板,找到季学民说:“警察局刚才到厂里找到我,把两个月来的印刷费都拿走了,临走时还说:‘今后再印《自由导报》,弄你去坐班房。’季老板你就可怜我一家老小,把我家这小小印刷厂买去吧。若不买,今后就不要为难我了”。国民党严查出版业,印刷行业不景气,老板这番话,既有摄于国民党的威胁,心有余悸的一面。也有借此机会把厂卖了,盘活资金的打算。办这种报纸不图赚钱,做的赔本生意,资金只出不进,季学民囊中羞涩,无钱可买。

老板看社长说不通,又去找田海明边说边哭,要把厂子盘出来。老板的眼泪打动了田海明,劝慰老板说:“我回泸州老家去,把家里分给我的地卖了,把你这家印刷厂盘下来,你在一月内,不要卖给别人就行了”。田海明这书呆子,几滴眼睛水一流,价钱也没讲,回老家卖地筹钱,还担心老板把印刷厂卖给了别人。

编委遣散了,编辑部门前警察端着步枪,举着刺刀,把住大门,不准编委会进去编辑发行。季学民失去住宿,白天去编辑部门口,站在警察旁边,举行新闻发布会,胸前挂张纸,上面写着:“在民国政协即将开幕之时,为建设民主制度呐喊,为建设民主制度建言的《自由导报》,遭到当局无理查禁”。过了几天,他换成“为个人争自由就是为国家争自由,争取个人的人格就是为社会争人格。争取《自由导报》的自由,就是在争取新闻出版界的自由”。还是挂在胸前,站在门口示威。又过了几天,改为向过往行人散发书面抗议,记者把抗议书带回去作为新闻刊载,引起重庆大多数报刊同情和共鸣。

数九严冬到了,天空下起冬季绵绵细雨。查封的警察不撤岗,季学民白天夜晚进不去,外面住旅栈十天过去,兜里几个钱用完了,刺骨的寒风,吹在街头,又冷又饿,白天在编辑部门前人体示威,夜晚在街上不停地来回跑步行走御寒,山城浓浓大雾,罩着他孤独的身影。这晚下雨,他跑到江边码头,刚踏进侯船室暂避风雨,里面流浪乞丐一群一群,他想凑和挤一挤,警察却看不顺眼,把侯船室的乞丐连同他全赶出来。返身跑去车站,小小的候车室里面塞满了躲雨御寒熬夜的人,他孤零零一人,不是丐帮的对手,只好到街上找家屋檐墙角躲避风寒。寂寞的夜里,脑海里泛起南山别墅公馆温暖的被窝,眨了眨眼睛,对自己的一时感到后悔,指责自己这种想法卑鄙无耻,暗暗骂了自己几句,寒冷渐渐远去,黎明终究来临。

这天,米涤新召见季学民到红岩村,先让他饱餐一顿,告诉他:“毛主席在渝谈判,两次宴请工商界代表,鼓励他们团结起来,周恩来副主席亲自做工作,中华职教社、迁川工厂委员会、西南实业协会、四川金融研究所、中小工厂联合会、中国工业研究所联合成立了中国民主建国会,组织决定你们小组四人以个人身份加入民建,团结工商人士”。

眼下山穷水尽,困难重重,季学民双手裹紧单衣,卷曲着身子,喉咙疼痛。

看着季学民穷困潦倒,感冒生病,米涤新说:“你拿我的津贴去买点药,找家旅栈住几天,加入民建,一些爱国人士会来支持你的”。他见季学民没有表情,补充说。“国民党要问,一个民建为何两家机关报,你们就说民建总会机关报《群言》,迟早要搬到上海”。在屋里待会,喝了两杯热开水,季学民渐渐暖和过来,组织同意报纸为民建地方机关报!他得无条件执行,说:“我与谁联系”。米涤新说:“先入会,罗秋容或者我找你联系。”

季学民与民建的人彼此了解熟悉,很快加入了进去。

《自由导报》查封两月了,当局迟迟没有公布查封的理由。季学民的窘况引起报业同行的同情,引起社会名人的关注,引起读者来打抱不平。傅紫玉找到季学民,说罗秋容要见他。秋容告诉他:“我与民建中央商议,民建在重庆成立分会,自由导报做分会机关报,由头是:报社社长编辑记者均为民建会员;报纸读者对象多数是工商人士中小业主,你回去做好准备。”

二天,生病住院的民建中央负责人在医院发表讲话:“祝贺《自由导报》成为民建重庆分会机关报!在此代表民建中央慰问导报遭受迫害的员工,老夫和民建组织誓做导报的坚强后盾”!此时民建重庆分会还没成立,《自由导报》还没解禁,负责人宣布的内容,成了新闻中的新闻,各家报刊发了消息。接下来,刚加入民建组织的赵鼎臣、薛梅等人告诉季学民,《自由导报》出版的旧报纸,原来每份售价四十法币,近几天,市面上炒到四百法币,六百法币一份。炒了报纸单份,接着炒合订本,炒了一手又炒二手。报纸过期没人看,旧报纸只能当废纸卖,《自由导报》过期报纸越炒越贵。其它报刊登载季学民示威照片,散发的抗议传单,销量也跟着增加。季学民成了名人,他散发的传单谈话和人体示威照相还拿到一笔稿费,解了燃眉之急。范子宿吴邵云加入了民建,从会员那里知道他的生活情况,责怪他不该用“哀兵之计”折磨自己,寒冬腊月缺吃少穿没地方住,身体垮了什么没有了,给他送来棉衣,邀他上范子宿家去,他俩之间不需要什么客气,说去就去。

《自由导报》越炒越热,《自由导报》查封成了新闻热点,上百家报纸刊物向当局表示抗议,国共谈判双方代表在重庆还没走,骆维常招架不住,出来诡辩“查封导报是为防范窃用刊号,准予导报民国四十五年元月一日恢复出版”。

田海明从泸州回来了,国共和谈地价上涨,田海明只图现钱,不图价钱,把卖地的银元抱了回来。这家印刷厂老板看出导报这些人有本事,卖厂的价也没多喊,田海明痛快地把它买了下来。原来的工人师傅愿意留下来的,一概聘用,米涤新联系新华日报社印刷厂,那边支援一些机器和零部件,派工人师傅过来主持印刷校对工作,买下来的印刷厂,除了印刷《自由导报》,还承担印刷其他进步刊物书籍。

报纸恢复发行,胜利来之不易,《新华日报》发表启示,表示祝贺:

代表人民说话,报道真实新闻,倡导民主建国,保持自由批评的《自由导报》将要照常出版发行了。

恢复出版发行当天,得要刊登好文章,重新组建的编委会一版刊载中国民主建国会《宣言》,醒目的字体表明主张:“世界需要和平,国家需要民主统一,人生需要自由康乐”!二版刊登政论文《消灭思想的法西斯形式》,作者勤学专研不拘礼古人,语言谦虚而不失热情,论断谨慎而不失果敢,观点鲜明敢于针砭时弊。文章登载后被许多报刊转载。

民建重庆分会成立了,导报作分会机关报,喜爱习作的会员投稿有了阵地,季学民爱才喜欢好文章,一经采用稿酬即用即付,他宁可亏本赔钱也要让导报有影响,外面知道导报稿酬不低,付酬及时,投稿人像滚雪球一样多起来。稿件多了,读者多了,销量有了,广告有了,范子宿的“锦云”牌花布,吴邵云的“民康”医药纱布,俞思谷的“神女”肥皂是导报稳定的广告来源。只是特务警察三五两天来纠缠,不是检查就是要报纸登载反共稿件,只能在艰难夹缝中聊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