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受酷刑铁骨铮铮 为情义一片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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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兰猻从南京发来指令:重庆是永远的陪都,为了陪都安宁,务必肃清军队中的亲共分子,杀个鸡子给猴子看,鸡子现成的,沧白路救下季学民的赵鼎山。怎么杀,古时帝王有腰斩、凌迟、枭首、戮尸刑罚,现在中美技术合作所,严刑拷打更加先进,行刑室里阴冷森森,让人毛发悚然,凡人别说受刑,就是待上一夜,神经就要崩溃,赵鼎山被抓进去。

牛筋制作鞭绳,水中浸泡一夜,使之充分吸水,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七八位狱警轮番拷打,一天下来,昏死几次。杀鸡子总得有个由头,问话赵鼎山:沧白路那晚是怎么回事?赵鼎山说:“奉蒋总裁命令,维持政协会议治安”。拷打的特务不满意,疗伤三月,再上老虎凳,大腿到膝盖用皮带绑缚在长凳上,双手反绑木桩上,给踝关节垫上砖头,两块,三块,直到半月骨四分五裂。

过了两月,在神经部位夹上电线,电流通过全身,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半天触电十几次,让你生不如死。

丈夫被抓进去,薛梅问一脸横肉凭什么?特务说:“他从我们手里抢走了共产党季学民”。天真的薛梅,在外面收集蒋介石在政协会议的讲话,拿来给特务看,上面讲的“政协会议期间,没经司法批准,不准捕人”。一脸横肉招呼下面:“不准这姑娘进大门”。

赵鼎山进了保密站,遭受酷刑流传外面,猴子们,大小军官们真被吓得毛骨悚然,打内战是送死,不反共拷打致死。军官们兔死狐悲,连营团军官集体找到总队司令,请求替同僚赵鼎山说情。司令带兵如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浒林冲被逼无奈,也会上梁山。带了几十个人找到保密站长大吵大闹,说:“你把好端端的内二警逼成火药桶,老子带不了,闹起事来,找你保密站”。司令军衔中将,站长军衔少将,中将带去的人抓到东西就开砸,内二警人多,两万多人;保密站人少,两百来人;司令不怕较真,他得到可靠情报,赵鼎山是条汉子,严刑拷打没有结果!少将站长只好妥协,两边达成协议,赵鼎山副团长不做了,到大溪沟警察分局做警察,名称叫分局,地方大小类似于今天的派出所。

遍体鳞伤的赵鼎山抬着回家,整天只能躺着,吃饭坐着脊椎疼,出门走路膝盖痛,蹲厕所周身疼痛,医生说大刑落下的病难治,吃药敷药要大半年,偏偏这些药价格特贵,有的药用钱买还得托人。薛梅没有哭,心爱的人活着出来就是幸福。治病的药再贵也要买,家里的钱用完了,兄弟赵鼎臣把牦牛皮大氅卖了,这几文钱没顶几日,嫂嫂薛梅,小叔子赵鼎臣四处向人借,患难相救没人?再说借了拿什么还?薛梅卖掉牙刷厂,机器贱卖不够,再卖厂房,管了两月药费,补给了营养。赵鼎山终于站起来,慢慢行走。只是病去犹如茧抽丝,何况这大刑伤了筋动了骨若干后遗症,只得慢慢治疗。薛梅父母回浙江,宅子留给铁心跟随赵鼎山的女儿,薛梅索性把宅子卖了,情义可谓一片冰心,算是赵鼎山前世修来的福分。

赵鼎山想念昔日官场朋友,猴子们吓坏了,你老兄出来不容易,看望就免了,特务在他家四周放了岗哨,看哪些军官同僚是同类,几月过去,每一人上门探视看望,谁要是摊上这事心也冷了。他蹲在家里像只蜗牛,躲在壳子里不与外界接触。彭佩然和梁颖慧准备化妆进去看望,薛梅回家说了,赵鼎山直是摇头,他不愿见,认为这场变故苦难,是彭佩然这些人引来的,他甚至后悔那晚不该救季学民,现在想拔也拔不出来。

赵鼎山出狱了,苏小丽懊悔焦躁,季学民失踪了,她近似疯狂。刽子手失去报复杀人的目标,比豺狼野兽失去猎物还要难受,成天戴副墨镜,黑洞洞的镜片射出绿幽幽的光,先是饥渴难熬,后是灰心丧气。战败投降过去三年,追索侵华战争罪犯风波有所淡化,她想回日本,迫切需要钱,有了钱,上哪儿都能过上舒服日子。怎么弄钱?她想到绑票,敲诈笔钱,溜之大吉。赵鼎山!我杀不了你,我绑架你,交警旅长期驻扎重庆,副团长兼营长这么多年应该有大笔钱。魔鬼的鹰爪打算伸向赵波儿,妻子留下的遗骨是这军官的**,乖巧的女儿是养病疗伤的特效药,伶俐的小姑娘是薛梅的寄托。

赵波尔天天要上学,八岁的孩子喜欢玩耍。豺狼捕捉兔子轻而易举,经过训练的特工绑架一个上学读书的小女孩不费多大功夫,苏小丽绑架得手,给赵鼎山家门缝塞进纸条,薛梅买药回来捡起,上面告诉:赵波尔在我们手里,速速准备十万银元,何时换人听侯通知。赵鼎山看了搓手顿脚,冯玉祥戎马一生,为官清廉,赵鼎山又岂敢胡来,他和赵波尔父女俩吃饭穿衣不愁,富裕家业没有,上哪来去弄十万银元?不给,担心绑匪撕票,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薛梅卖房子所剩下银元离十万相差甚远,耽心赵鼎山急火攻心,不知如何是好,找来赵鼎臣商量。做叔叔的救侄女责无旁贷,腿伤好了,只是工厂是个竹棚子,几台制鞋机械能卖几个银元。他的朋友聂丛林开的织布厂只有几台织布机,全部家业几千银元尚可,十万银元?无计可施。薛梅想到找梁颖慧求救,梁颖慧没有钱,有计谋,说:“十万银元多重啊,一千五百斤?传话过去,叫绑匪提出赎回人质的时间地点”。引蛇出洞,算是一计,可是赎金,上哪儿去借?彭佩然想起季学民出院时,医院财会室说光华股份替他付了住院费。

到了沙坪坝,找光华股份借钱做赎金,邹俊夫答话简单:“绑匪绑架的不是季学民,照你说法绑的是是季学民恩人的女儿,转了一大弯,光华股份怎能出钱呢?何况十万银元”。彭佩然商量跟刘阿荣、范子宿通电话,邹俊夫拒绝了。

光华二厂重建速度之快,刘阿荣没想到,厂房建设不到两个月,购买的美国纺织机一个月安装投产了,源源不断的华达呢,平绒,灯芯绒,丝绒出口欧洲、美洲、东南亚。上面打了招呼,购买日伪纺织厂,他有了底气,说:先按估值百分之五十付款,半年内分两次付清,另百分之五十在余后两年付完。政府官员说:怎么付款我们转不过来弯,只要宋子文同意,什么都好办。当官的这么痛快,刘阿荣索性成倍借款购买日伪工厂,政府拍卖价格低廉,银行有信心,刘阿荣飘飘然,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口气,在上海、南京、苏州、无锡数地买下九座日伪纺织印染厂。可谓酒酣胸胆尚开张,鬓染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如坠云霄!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好日子往往稍纵即逝,刘阿荣享受特权得为党国分忧,前方内战开支直线攀升,税赋一天一个花样,横征暴敛猛于洪水猛兽,火车轮船用去运兵打仗,运输棉花时断时续,纺织器材难以补充,要命的是货币贬值,百姓见什么都抢,市场一片混乱。纯正靠大笔贷款贷款垛起来的光华,经营成本高,资金周转支撑稍有不慎,倾刻之间摔倒下来,转眼之间举步维艰,公司上下忧心忡忡。

范子宿回到上海,市长变成俞鸿钧,吩咐接收大员发还了他的鸿昌纺织,花旗银行给他贷款从美国进口设备,工厂规模能力翻了个番。抗战胜利,中国经济复苏惠及亚洲,周边国家也喜欢穿戴远东经济中心大上海的衣裳布料,古往今来穿着打扮讲究个时髦、赶潮流。鸿昌布料好,你买我买大家争着买抢着买,一时间,供不应求,赚的利润达到他人生的顶点,每天进项一万多美金,他自己天天感到惊讶。

范子宿在英国美国是用手语当苦力,涮盘子,自学英语,给人当勤杂工念完大学,学了点真本事。眼前商场这种胜利,繁华浮云的通胀,很快就会消失。这两年赚的钱,是他拼搏大半辈子人生等来的机会,辛辛苦苦赚来的财富不能让天天飞涨的物价打了水漂。狡兔三窟,范子宿不光是兔子,还是只狡猾的狐狸,他把钱换成美元,换成英镑,换成黄金,还做外汇汇率差。抗战前,上海人选择到英租界法租界开商铺,觉得那里面治安比外面好。范子宿把汇率结算的窗口选定香港,这里是中国最大的租界。香港公司取名鸿昌香港会计公司,对外宣称承接会计业务,实际从事棉花布匹进出口贸易。他在国内用法币采购棉花,雇佣员工,支付水电。出口布匹东南亚、印度和欧洲,换成美元。既赚中国工人和农民的血汗,又赚币值不稳定的法币起起伏伏的汇率差价,这儿赚,那儿赚,笔笔生意银行稳赚,利息手续费不拖欠,公司在香港赚了钱,买了楼,自己买了房。

左见庸大半生做职业经理,没有一个自己的公司。妹夫的朋友香港开公司,他闻讯而动,找范子宿商讨合伙或入股?范子宿想找一个会经营又放心的人当经理,左见庸自然是他心中合适人选。几番磋商,大股东董事长范子宿,二股东总经理左见庸,两人入股公司,安下心来做买卖。

彭佩然打听到电话,找到刘阿荣,只是光华很差钱。找到范子宿,这位财主现在远在天边,赎回季学民救命恩人的女儿,弯子转这么多,不愿应承下来。

司马文和苏小丽裹得很近,苏小丽送给他一条狼犬,成天牵着它,两个形影不离,不知是狼犬帮他,还是他依附于狼犬,天天在白象街、纪功碑、沧白路一带游**,企图从民主党派的活动中捕捉共产党。

彭佩然从沙坪坝回去路上,经过白象街,发觉身后有人牵着一条大狼犬跟着他,索性站下来不走了,跟梢的这家伙蔫瘤吧唧的,牵的狼犬养的膘肥体壮,彭佩然问他:“你跟我干什么”?

“先生,前年在扬子江茶社我就看你眼熟,你装广东客商,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听过你的课”。司马文使诈说。

彭佩然想不起他教过的抗大学生会獐头鼠目地牵着一条大狼犬,出现在重庆大街上。反问说:“我没教过书,在茶馆喝茶装广东人说话,也犯法”?

“要不我两找地方坐坐”?一脸刁滑奸诈的司马文长项是脸厚。“你现在姓彭,要不我称呼你彭老师,我两谈笔生意”。

此时跑,跑不过对方这条大狼犬,彭佩然来到咖啡馆,坐下了,心紧张,嘴不吭声,面部尽可能松弛,让司马文一个人表演。

“共产党离开重庆两年了,这些民主人士,还经常上街游行,一会反对经援用去军援,一会反对财政购买美国剩余物资。前年北平美军奸了个女大学生,重庆的大学中学也来罢课。彭老师,这些人生意不做,整天瞎折腾”。

美军扰乱国人安宁,殴杀侮辱华人,公开奸污女学生,主权破坏无遗,司马文在这怪罪学生和民主人士上街游行。季学民说上次被殴打,设套诱捕田海明的司马文去过延安,这人长相矮小精瘦,相貌特征十有八九是司马文,对付这只疯狗,他小心谨慎,按耐住性子听厚颜无耻的司马文在那胡言乱语。

形如鼬鼠的司马文拍拍身边的狼犬,又说:“民建公开拥护‘五一’(20)宣言,被宣布为非法组织。你从白象街出来,是去参加活动的吧”。彭佩然手心出了汗,双手在桌下裤子上擦了擦。说:“我确实姓彭,四川本土人,你认错人了”。他教过的学生没有此人,此时如何尽快摆脱这龌蹉贪生,追求享乐的禽兽,得想个办法。

司马文在延安时间不长,在那儿与进步青年合不来,认识的人也不多,并没进过抗大,对彭佩然讹诈问:“你不姓彭,请问你在哪儿高就”?

“我在民生公司,白象街那么大,我从街上过,也算搞活动”。

“搞活动很好啊,你把民建做些什么交给我,报酬我俩二一添作五”。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司马文这两年形同鬼蜮,跟特务混也混出两分狡猾,只要对方愿意提供情报,有了一次不愁二次,有了小情报不愁大情报,这家伙给鼻子上脸,还真把自己赖上了,彭佩然强忍性子慢慢说:“你刚才说你们把民建查封了,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彭佩然打量司马文五短身材,心生一计,走到上清寺说上厕所,狼犬跟司马文过好日子惯了,这种厕所又脏又臭,它离得远远的,彭佩然钻进厕所翻墙跑了。

晚上,彭佩然、傅紫玉、赵鼎臣开会,商量一个方案。

二天,司马文牵着狼狗大摇大摆,从白象街转到朝天门,这地方大码头,上上下下人流如织。身材高大,体力恢复,健步如飞的赵鼎臣周身洒满烈酒,手里提着酒瓶跑过来,直直对准司马文,把他撞到地上,像抓小鸡似的拉起来。狼犬扑上去救主人,一头撞进梁颖慧甩出的竹笼头,绳子一收,笼住狼犬,畜牲挣扎几下,笼头四周沾满的麻醉药生效,一动不动了。司马文被赵鼎臣提在手里,说:“姓司的,你借老子的钱,两年不还,今天上船说清楚”。司马文平日里牵着狼犬狐假虎威,这会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码头人多,没人帮借钱不还的人说话,赵鼎臣扛起司马文向江边跑,司马文以为要把他沉入江中,拼命叫喊,赵鼎臣为掩人耳目,一边走一路喊,借钱还钱,天经地义,上老子船上再说。矮小精瘦的司马文被装进麻袋,吓得直打哆嗦,赵鼎臣问他:“绑架赵波尔你知不知道?”司马文起初抵赖,两拳头揍了,说:“这事苏小丽背着保密站干的,孩子藏在何处,我真不知道”。他害怕挨揍,害怕沉江,赵鼎臣说一句,他连连点头,叫他回去说什么话,他一一答应。赵鼎臣让他从麻袋里钻出来,走上码头,回头看时,船开走了。

邹俊夫听说是日本特务绑架了赵波尔,想要赎金逃回东京,想起大轰炸死去无数同胞,答应向银行抵押借笔银元,帮助救回赵波尔。

赵鼎臣的话,司马文不得不照办,燕赵大汉随时可能找上门来。再说保密站长认为苏小丽是个累赘,使用日本人做特工遭天谴,绑架小孩子这种下三烂勾当有损名声。他告诉苏小丽,人质家长愿意拿出十万银元交换人质,这笔银元怎么换成银票,我可以给你办好汇兑手续。苏小丽问过钱庄银行,人家不相信谁会,谁又能拿出十万银元,随口回答:“你这女人别来忽悠,没事回去搓麻将”。赎金迟迟没听到下落,司马文告诉她赎金有了消息,还替她办理银行汇兑手续,拍着胸脯说银元保证是真的,假的你就撕票,交银元地点在磁器口,那地方离钱庄近。

磁器口这地方是重庆古镇,约定时间这天赶集,街上人多。

赵波尔的父亲,失意军人赵鼎山脸色枯黄,佝偻着腰,眼睛盯着四方。他和薛梅拉着人力车,从银行取出三万银元,装进三个麻袋里,放在车上,麻袋颜色陈旧发黑,为的是不惹人注意。三万银元,也是三百多斤。彭佩然、梁颖慧、聂丛林、赵鼎臣既要盯人,还得看好麻袋。人力车在街上反复溜达,不敢走远了,这笔赎金是邹俊夫背着光华股份担保抵押出来的,万一弄丢了,他也赔不起。何况一天的利息要二十几个银元,一行人手心背上都是汗。

苏小丽鬼鬼祟祟的出现了,她毕竟心虚,孩子的父亲是个警察,弄得不好鸡飞蛋打,她没把孩子带来。人力车在磁器口大街遛了两遍,不见孩子的踪影,薛梅焦急难耐,彭佩然估计苏小丽不会轻易出现,叫赵鼎山在人多时用棍子敲打麻袋,让日本人相信赎金是真的,然后人力车拉着银元麻袋先回钱庄去。他带着梁颖慧,在街上坚持到天黑。

夜晚,暴戾恣睢的苏小丽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么大一堆银子,从身边流过,心像猫爪在挠似的难受。另两个日本军人也鼓动明天冒险也要下手抢到那十万银元。二天一早,苏小丽贼胆包天的打电话给大溪沟警察分局找赵鼎山,说时间改在当天下午,地点不变。日本人抱定认为中国人是一盘散沙,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也团结不起来,更何况赵鼎山失意了,孤立无援,身边没人真心帮他,这笔银元唾手可得。

接到电话,赵鼎山焦虑,着急是继续依靠势单力薄的彭佩然,还是告诉警察分局长,彷徨犹豫一阵他选择了后者,分局长与他虽没啥交情,日本特务绑架警察的女儿,这事做过了头,他是要帮忙的。叫赵鼎山带几个兄弟,捉拿绑匪,救回孩子。

薛梅继续相信彭佩然,请他和梁颖慧下午把孩子抢回来。别的不说,这笔赎金,是几个朋友的性命家当,是他们合伙借来的。

下午,薛梅与赵鼎山照样拉着装有“银元”麻袋的人力车,来到磁器口。一个帽檐遮得低低的日本特务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生硬的中国话凶狠狠地说:“跟我走,我看看货色”。到了避静处,他打开麻袋,学中国人拿出银元放在嘴边吹吹,看里面银元是不是真的,这人打开三个麻袋,连续吹了几十个,证明是真的。

特务从赵鼎山手中接过车把,拉起人力车飞快地跑起来,这人力车轱辘有惯性,到了一定速度,会推着人向飞也似的加速向前跑。赵鼎山和薛梅拼出性命跟在人力车后面,来到一辆汽车旁,三个装有银元的麻袋被抬进车厢后座,赵鼎山、薛梅挤进车里,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人质没出现,在后面追得气喘嘘嘘的警察没有喊话更没开枪。汽车跑了几公里,甩掉警察,到一偏僻地方,这日本人用日语喊:“苏小丽,钱到手了”。苏小丽出来了,一手提枪,一手牵着赵波尔。

赵鼎山赤手空拳,病怏怏地从车里钻出来。分别十几天的赵波尔见了爸爸,哭着闹着,拼命挣扎向赵鼎山身边跑。却被苏小丽死死拉住,她用枪顶着孩子,等手下装好银元,把车掉了头,她才放开孩子。

赵鼎山头脑一片空白,孤身一人,病弱体质不是这三个日本人的对手,他只想保证女儿和薛梅活着回去,让这对母女相依为命,度过未来的日子。赎金如果被绑匪拿走,自己这辈子怎么也还不清,感到束手无策。苏小丽觉得他人高马大,不好驾驭对付,叫薛梅不准下车。

对面树林里传出清脆有力的枪声,砰、砰、砰,苏小丽中弹倒在地上,前排坐上的小日本反应过来发动汽车,被薛梅扳下手刹,赵鼎臣从天而降,瞬间拉开车门,前排小日本下车举起双手。后座上的小日本,在彭佩然枪口之下,下车投降。

刚才头脑空白绝望的赵鼎山,不知怎样感谢从天而降的彭佩然诸位。女儿抱着爸爸眼泪花花,听见枪声一点也不害怕,一个劲叫“爸爸”。

按照预先的计划,彭佩然说:“你押俘虏回磁器口,见了那些警察,说你们兄弟两人会同朋友取得胜利,孩子救出来,话由你说”。

赵鼎山、赵鼎臣押着俘虏朝磁器口走了,薛梅从车里出来,抱起赵波尔,一个劲问梁颖慧:“你们怎么知道绑匪会在这儿交换人质”?

梁颖慧安慰她惊恐未消的表情说:“我胜利前就认识苏小丽,尽管她破了相,化了妆,我还是认得出她。昨天我看见出现她在磁器口街上,我一直跟着,跟了一天一夜,跟到这里”。

借来的赎金由聂丛林送回去,梁颖慧刚打开车厢,检查麻袋,一下扑倒上去,只觉腹部剧烈疼痛,周身无力,天旋地转,鲜血顺着大腿小腿流到脚背。

聂丛林手忙脚乱说:“梁颖慧累坏了身子,快送医院”。

这儿谁也开不动汽车,薛梅急得六神无主,彭佩然说:“梁颖慧不能住院,只能找个僻静地方,请民间医生为她医治”他背起梁颖慧,住进赵鼎山家。

薛梅请来民间医生,流血止住了,人却虚脱了。

夜晚,天空下起大雨,炎热夏季里正好睡觉。院子外传来急促敲门声,大门前,院子外面站着十几位保密局别动队,荷枪实弹,司马文牵着大狼狗站在前面,凶狠狠地叫喊:“赵鼎山,开门”!

“大清早的,敲什么敲,老婆孩子在睡觉”。

“赵鼎山,你窝藏共党,这次你死定了。给我砸”!

门被砸开了,别动队七八支枪齐刷刷对准赵鼎山胸前,他退一步,司马文进一步,一步一步向后退着。后面的特务警察一窝蜂冲了进去,翻箱倒柜,屋里除了薛梅和赵波尔,什么也没有。狼狗闻到什么,“汪、汪、汪”发出骇人的狂吠声。狼心狗肺的司马文放开狼犬,喊:“赶快追”。

人面兽心的司马文跟在狼犬后面,黑夜里大雨中人不如狗好走,司马文一心想抓住彭佩然、梁颖慧,好在上司面前邀功请赏,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跑着,追到一条河边,气味断了。狗仗人势的狼犬不叫了,对着地面寻找,什么也找不到。天还没亮,雨越下越大,司马文气急败坏,只好回去。

彭佩然和梁颖慧跳出窗外,一路小跑。大雨夹着狂风,风雨中身体虚弱的梁颖慧觉得身子冰凉,躺在丈夫背上说:“后面有狗叫声,走河里,甩掉后面的狗”。彭佩然一咬牙把梁颖慧往背上托了托,跨入嘉陵江河流之中。天上的雨越下雨大,梁颖慧想起从奉节县城逃脱缑督裕陷害的那场暴风雨,脸紧紧地贴在彭佩然背上,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彭佩然贴着江岸摸索前进,江水有深有浅,深的地方漫过彭佩然的前胸。他必须甩掉后面的狼犬和比狼犬还凶残的特务。天快亮了,他筋疲力尽,腿脚发麻,身子瘫软,倒在江岸沙滩上。

两人歇息一会,向山上爬去,爬到山腰,钻进一个岩洞,生火取暖,捡来陶罐,洗净煨食,像原始人生活。正值夏收时节,彭佩然在农户地里捡漏下的土豆,麦地里失落在地的麦穗。麦穗煮食,不易消化、漏下的土豆只有豌豆粒大小,不能刨皮,吃起来又麻又涩,梁颖慧夸奖丈夫:“这陶罐跟串串香汤锅一样大小”。彭佩然苦笑一声说:“又麻又涩带点泥沙的包边土豆,能和牛肉片比吗”。梁颖慧笑了,甘苦让两人的心贴近了,彭佩然说:“提起串串香,想起学民兄,人间知己几许,学民当属第一”。山下司马文牵着狼犬,带着军警在搜捕,两人躲在洞里靠吃土豆、麦穗、野菜捱天度日。搜捕没有结果,五天后撤了,靠年轻人的体力,梁颖慧站起来。

迎接山城解放,赵鼎山的工作得趁热打铁,诚心所致,金石为开,见到彭佩然夫妻。赵鼎山分外客气,一连数声:“请进,请进”。梁颖慧带病冒雨跳窗户掩护自己一家性命,赵鼎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在这住过两天三晚,梁颖慧打趣说:“我们每次来看你,都要经过你同意,薛梅,你真的那么怕你老公吗?”。

“梁大记者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吗,你是俞鸿钧的上宾,民国政府你都出入自如,到我这寒舍算什么。你们救了波尔,翻窗冒雨跳入河中,让赵某人捡了一条命,赵某这辈子都欠你俩的人情”。

“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看他病怏怏的,在家凶起来厉害得很”。薛梅帮着丈夫说。

伶牙俐齿梁颖慧说:“你这么说,我住进来,帮你**这瘦死的骆驼,让他能像俞鸿钧那样听我安排”。

赵鼎山义无反顾说:“落魄之人,那和俞鸿钧比,有什么吩咐?赵某义不容辞”。

彭佩然开宗明义:“我们做赵先生的朋友,今天代表我党向赵先生致谢”!

赵鼎山血气方刚之人,连连摆手说:“不要提致谢的话,赵某一介武夫,只会干点粗活。有需要赵某的地方,只需贵党一句话”。

“我们劝赵先生站到人民一边”!彭佩然讲明此次目的。

“贵党如能念及鼎山曾是爱国军人,接纳小弟,我愿肝脑涂地,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