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重庆开埠后,外国人在南岸开过十几家银行,老百姓管它叫洋行街,时间长了,成了地名。日机大轰炸重庆,洋行街被日机炸得断壁残垣,银行人去楼空,逐渐萧条下来。街中心一壁断墙边,有个破碎木板搭起的烟摊,每天上下班,季学民从跟前走过。守烟摊的是位六十多岁,风烛残年,手足胼胝的老大爷。这天烟摊雨棚的撑杆上,挂上了红双喜牌烟盒,这是川东特委约见季学民的信号。他找老大爷买盒火柴,取回上线“老张”发出的指令:“晚八点,宜宾茶楼”。
宜宾茶楼在荒废残败的洋行街尽头,两间砖木结构的瓦屋。附近有家面馆,季学民吃碗小面,溜跶一阵,到了八点进茶楼去,“老张”已在茶馆等候,雨天茶馆没几个客人,走到桌前刚坐下,“老张”迫不及待给了件任务:“学民,特委要求你筹集一笔款子”。自从和左见若结婚,为组织筹钱,他经常遇到这种事,一般就是一百两百三百银元,他也从未打过推辞,问道:“多少?什么时候要”?
茶馆老板过来给泡上茶,转身离去。“老张”用手指蘸上洒泼在桌上的茶水写下阿拉伯字3,在后面画了三个圈,然后说:“银元”。
季学民有些惊讶,笑了笑,不相信地问了声:“这么多”?
“老张”面带神秘,伸过头来,压低声音,贴着他耳朵,兴奋地笑吟吟地对他说:“用来给前方买药,支持《新华日报》印报纸”。
门外开始下雨,夏天的雨珠大滴大滴落在屋顶瓦片上,声音沉闷生硬,人坐在下面感到压抑。股份算在左见若们下,季学民给妻子打工,做工不领工资,哪儿去找3000银元,十分之一就非常吃力,“老张”把这两项筹款任务交给自己一人来完成,太难了,得向上级说明自己的情况:“老张,我在碱厂没有工资,百分之三十的股本分红,也在妻子门下,再说股份是期权,今年碱厂搞了技改,利息费用摊销,年底没有好多红利可分,明年开工营运正常,估计能筹集到你说的这个数”。
“老张”是川东特委的领导,他的话代表组织的意见,什么叫期权他不懂。看季学民脸上露出难色,收敛了笑容:“明年是什么时候?你舅子手里掌管的华西公司,每天进进出出的银两哪么多,从中弄笔钱出来,不行吗”?
“左见庸不是我们的同志,华西公司那么多特务,你刚有动钱的念头,就会惹来特务注意”。
“从华西公司弄不出钱来,你就把德利碱厂卖出去,钱不就有了吗”。“老张”听季学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困难,有点不高兴。
季学民的话,“老张”没听进去,卖碱厂!他不得不当面反对上级不切合实际的决定:“德利碱厂是左见庸的,工厂一切法定手续都在他手里捏着”。
“你是他妹夫,悄悄盖上公章,把厂子卖了,他能把你怎么的。困难是有的,你得想办法去克服”。“老张”对经商一窍不通,转让工厂,国统区要看营运证,房产证,征得开户银行许可,保证银行贷款利益。盖章?在抗日根据地里才只认公章。
“你说的办法在国统区行不通,再说时间也不够”。
“特委内部没有其他门路,指靠你老季了”。“老张”这人有几分倔犟,对下级布置任务,推三阻四的态度他不容许,收回笑脸,神情带着严肃,提起雨伞,走进雨中,头也不回走了。
季学民付了茶钱,回家路上忘了撑伞,任凭雨珠落在头发上吹在脸庞上,边走边想,“老张”怎会强硬地交待去干不切实际的事,他愿意去抗日前线,渴望参加战斗生活。自己带着学生走出陕南走进汉中了,再前进几百公里就是延安,组织硬要他回来,就是干这冒险的事吗?“老张”明摆着冲着自己和左见若的夫妻关系和左见庸的郎舅关系来的,他摇了摇头,甩甩头发上的雨水,抹干脸上的玉珠,自己对自己说,党交办的任务,再难也得执行,左见庸左见若30%股权,虽是期权,他作为丈夫,可以把它卖了,回家冲个澡,蒙头睡了一觉。
二天傍晚,季学民约左见若去临江路散步,左见若说天空刚下过雨,季学民说:“雨地凉爽,散步有种情趣”。林荫树下,粘在树枝树叶上的雨珠轻轻地滑落在地下,滴滴哒哒,远处天边一缕白云挂在天际,预示今夜雨停了天明转入晴朗,季学民说:“见若,国难当头,山河破碎,后方重庆,日本人也经常来轰炸。你说我们为抗日做点什么”。
“我说呢,西边没出太阳?你怎么约我雨地里散步?你说为抗日做什么?我们在街头捐过钱,你为主张爱国抗日坐过牢,办过学”?
季学民没心思理会妻子一语双关的嘲笑讥讽:“我觉得仅仅这样,做得不够”,他装傻也得把话引上正题。
“不够?你动员两千多船工,八百多艘木船,帮助迁川工厂大撤退,被日机炸沉两百多艘木船,牺牲了俞长江等两百多名船工,这些还不够。”左见若是女人,女人最忌讳丈夫对妻子隐瞒什么,而季学民又不得不隐瞒,这出戏,过去演过,现在还得继续,对左见若,季学民的法子一是装二是哄三是蒙,他耐心解释说:“宜昌大撤退是民国政府号召的,我走时你刚生孩子不久,怕你急坏了身子”。
左见若没等丈夫说完,打断他的辩解,“我问你,你在万县开办国本小学和国华中学,送青年去延安,那是民国政府号召的吗?这儿没外人,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瞒着我参加了共产党”?左见若一脸怨气,她认为给抗日组织,给共产党捐款可以,人家没有税收没有外援,大家不捐款,他们怎么去打鬼子。但是她自己、她的丈夫,不能去参加抗日组织和共产党。她不愿意家里的人去冒杀头坐牢的危险,更不愿让丈夫上战场去作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她对自己教教书,丈夫做做生意,不参与国事的小日子很满意。
妻子对抗日这件事,赞成别人去牺牲,自己捐点钱就行了,季学民熟知她的观点,早已习惯了这种阻拦式的唠唠叨叨。沉重的筹款任务压在身上,得告诉妻子一些实话,争取到她的帮助:“见若,《新华日报》从武汉迁来重庆,租房屋、添设备、买纸张,请技工,需要大笔经费周转,他们的一个负责人过去在上海与我熟悉,找到我想想办法”。
“你说周转,你拿出去的钱,那一次周转回来过?你说大笔经费?多大”?
“3000银元”
“这笔钱,够大的,你有这个能耐吗”?
“我想请你去跟哥哥商量把送我俩30%股权转让了,凑起这笔钱”。
“哟,哟,季学民,你真敢想的,才当几天厂长,就学起卖股权。不行,我得把你这个想法马上告诉哥哥”。
季学民要的就是左见若去告诉左见庸,测试下左见庸的态度。
左见若停下脚步,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去,头也不回,内心气忿,情不得已,碱厂对于哥哥,对这个家太重要了。走进客厅,劈头就向哥哥说:“学民他想卖掉你送我们的股权,筹款交给《新华日报》”。
德利碱厂是左见庸亲手操办,盘下来作为一家人的生计来源。季学民在德利碱厂扩建投资他是满意的,“神女牌”肥皂在山城畅销抢手更是锦上添花,扩建贷款已开始偿还本息,为这事他表扬过妹夫。“这么大个人了,沉不住气,两个人一起散步说说玩,你当什么真”。
“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事不是说来玩的。他说上海的朋友找他,我跟他在上海那么多年,哪有什么办报的朋友”。
妹妹一脸认真的表情,左见庸沉默不语了,心想我让你季学民作厂长,是帮助历练经商才干,正想把碱厂放手交给你,万万没想到,你要卖掉送你的股权,把它卖钱交给共产党,这可不是闹着玩喔,他得找妹夫谈谈。两天后,也是傍晚,郎舅二人去江边上散步,两人都知道散步要谈什么,彼此不好先开口。左见庸是哥哥,又是德利碱厂的老板,也是期权的赠送方,沉默一阵后说:“学民,你办工厂有悟性,投资规模我满意,特别是做肥皂来卖,我原来都没想到,可说是神来之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车到山前,事到如今,卖股权这事左见若已经一五一十告诉她哥哥,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哥哥过奖了,办工厂,随时可以办。可是抗日时不我待,我把30%股权卖掉,支援抗日前线。”两个男人之间这么说,这事是真的啦。左见庸虽出身豪门,先辈并没给他留下什么遗产,眼前这份家业,是他凭借运气再加多年努力挣来的,为此他吃过不少苦,在江湖上闯**过不少风浪世面。他正面仔细端详妹夫,一脸正气,有胆有识,不是个做事莽撞之人。政治时事左见庸也不傻,抗战以来,八路军、新四军抗击日寇总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国民党军队却是节节溃败,偶尔十个打一个、二十个打一个,靠人海战术优势兵力打一仗,二者战斗力战斗意志相差太悬殊啦。共产党的抗日根据地已伸展到全国大部分省份,中国的未来属于谁,时事难以预料!做生意的人总想菜刀切豆腐——二面取光,对共产党,他不敢深交,但不能绝交啊。只是妹夫对人太实诚,在那边能否出人头地难以预料。想到这些,模棱两可地说:“共产党抗日,精神力量不可比,打仗也很勇敢,在战场上很有一套。只是共产党讲阶级重路线,你跟他们干,做事要当心啦”。内兄赞扬共产党积极抗日,不管是真是假,季学民心里有了底气,他与内兄很少在一起谈论国事,借机把话挑明了说:“共产党文韬武略,人才济济。现在他们遇到困难,作为同族同胞,我帮他们一把,求得良心的安宁,尽份爱国责任”。左见庸略略知晓共产党人,贫贱不移,富贵不**,威武不屈,宠辱不惊,没有非常过人的智慧,杀身成仁的胆识,那个组织不会让其参加。凭上次为国华中学遭通缉追捕,他猜妹夫是铁了心的共产党。他让季学民作厂长,好比是自己在放风筝,不论这只风筝飞多高,拴风筝的线始终攥在他手里。财务是他信得过的人,土地证和房产证等有效证件在他的保险柜里,30%股权,只是一句话,没他的许可,凭什么去成交做生意!反过来家里收入很大程度寄托在碱厂能否赚一把,不能让外人掺合进碱厂,30%股权许诺出去给妹妹,对季学民如何处置,得有分寸。
“他们说没说用钱去干什么”?
“说了,为八路军购买药品,为《新华日报》购买纸张机器”。
八路军?《新华日报》?妹夫为八路军买药,为《新华日报》筹款,看来接触的共产党级别不低,左见庸有能力助妹夫之力,帮共产党一把。只是钱拿出去了还不回来,得由妹夫担风险,将来共产党夺了天下,左家在共产党里面有自己的人,一家人跟着沾光,岂不是一条妙计。季学民制造烧碱制造肥皂,销路好,不能让妹夫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筹这笔钱,另想门路。临机一动说:“兄弟,这样好不好,我借给你笔钱,将来在你的股本分红里面还回来,如何”?内兄好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愿助一臂之力,季学民有说不出的高兴,凭借德利碱厂的经营发展势头,一年赚十万银元十有八九,自己分百分之三十,除去家里的开销,一年还清本息问题不大。满口应承下来负责归还。心想左见庸这人把做生意上的那一套用来搞政治,田坎放牛,二边吃草,颇有几分滑稽。
左见庸想到转让工厂谈何容易?日本人的飞机说来就来,现在愿意置业办厂的人十分有限,一时半会成不了交。为把事情做牢靠,他吩咐季学民:“你去湖南湘阴老家,把父母生前留给见若名下,安排做嫁妆的几亩薄田卖掉,我动员你嫂子把金银首饰卖掉,估计不够,我再想其他办法,凑齐3000银元,交给共产党”。
二
郎舅俩兄弟回屋,左见庸把决定告诉了左见若和文惠:“这笔钱算季学民向我们借的,将来由他负责偿还给我们”。文惠娘家远在湘西,孤身一人在这里,对丈夫只得百依百顺,丈夫定了,她无话可说。左见若对兄长百般崇敬,老家那几亩薄田没人耕种,天高路远,收不起地租,自己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有了,还要嫁牀干啥!哥哥定了卖就卖,她二话没说,把田契拿出来交给丈夫手中。拿出了田契,左见若有权利叮嘱几句,她不愿眼睁睁看着丈夫拿着自己的家产,去干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甚至掉脑袋的事情。晚上,夫妻俩人呆在小屋时说:“学民,我去医院检查,我们又有孩子了,你在外面做事,得随时想到你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肚子里有孩子啦?今天的好事怎么这么多呢,一个接一个”。胜利冲昏了季学民的头脑,双手肘在**,望着妻子的肚子说:“见若,你给我俩生个女儿,好吗”。左见若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劝诫丈夫说:“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事,老天爷会保佑我们儿女双全的。不过,孩子的妈,我!不准你参加共产党。你做事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的孩子生下来不能没有爹”。左见若规劝的话说过头了,冲昏了头脑的季学民清醒过来,心里暗暗骂她一句:左见若,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共产党的孩子就没有爹,你这不是在诅咒我死吗,没好气地回敬一句说:“见若,你数落人也得有个尺度,孩子的爹不是在这儿躺着的吗。睡觉吧,天亮我得赶路呢”。一手拉过被盖盖住身子。
“你这次去卖田卖地,拿走我的陪嫁不是小事,告诉你,家里的家当就这么点,这是最后一次啦”。左见若数落着,躺在**的季学民不言不语,一会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她无可奈何地熄灯睡了。
二天一早,季学民来到烟摊买盒火柴,对烟摊老大爷说:“请您转告老张,我到湖南卖地筹钱去了”。
“老张”姓鲍名云,湖北麻城人,十六岁参加红军,做过县游击队长。特长是奔跑速度极快,两手臂力过人,枪也打得准,也许是为了提高对敌斗争经验,抗战后来到重庆,担任川东特委组织部长,掩护职业是华西桐油公司的油库保管员。他看见华西公司每天进进出出哪么多银两,认为季学民搞钱很容易。听说钱有了着落,约能搞到磺胺药品的战时物资运输局运输处副处长尤兰猻在宜宾茶楼碰面。这人廋高个子,两只鹞子眼睛,一只鹰钩鼻子,一张鲢鱼大嘴。“老张”说有人筹钱去了,等着看药是真是假,他摸出张名片自我介绍说:“战时物资运输局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做生意,用的是万胜煤矿副总经理的头衔”。鲍云不看名片,急迫地问:“尤先生说的磺胺药什么时候能到货”?药品生意要专门的药品公司才能做,尤兰猻给对方看名片,是想告诉对方自己还没有做药品生意的证照,需要转手做买卖,要对方增加中介费。自称“老张”的买家忽略事关成本价钱的关键点,没等他把话说完,急于看货害怕落了这单生意,不像做生意的人。不会做生意的人,要做大笔违禁品生意,尤兰猻像饿狼闻到了猎物的气味,鹞子眼狡黠地转起来,他需要摸清对方的底细:“张先生,你看上去,最多二十八九,不到三十岁,我今年三十八啦,你怎么要我称呼你‘老张’?你这称谓不会是代号吧”?鲍云没有注意到对方在揣摩猜测自己,也没有注意察觉对方变换话题有什么意图,按自己的思路继续出牌,说:“代号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我喜欢少年老成,请你叫我‘老张’,只是这层意思。你做生意图的是钱,药品一到,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对方说到钱这么有把握,背后一定还有人在指使!尤兰猻张开鲢鱼大嘴说:“药品全是美国货,估计这周的飞机就会运过来,到时我上哪儿找你”?
“你不用找我,俞思谷与我住在同一栋出租屋,你给他说,托你捎带的东西到了,咱俩还在这儿碰头”。“老张”言语矛盾,几分张扬,不要尤兰猻找他,又把住址说漏了。尤兰猻却狡猾几分,死死抓住对手不放,说:“我与俞思谷同在战时物资运输处上班,你让俞思谷当联络人,这笔买卖赚的钱还要两个人来分”。鲍云好容易弄来立功的机会,害怕滑脱战机,说:“我拿到钱给你打电话,我找你联系”。他说话越主动,做生意的底牌亮完了。尤兰猻心里有种一箭双雕的感觉,鹞子眼闪着贪婪的绿光,自鸣得意笑起来。
鲍云是通过俞思谷认识尤兰猻的,一次俞思谷在楼下杂货铺公用电话接听电话,他正好路过,电话里说战时物资运输局陆续采购了一大批磺胺药,要俞思谷安排运输妥善细致不得闪失。条件反射让鲍云停下脚步,磺胺药!这东西对于浴血抗战的八路军、新四军太好了,多少受伤的战士,没有或者缺少磺胺药消炎愈合伤口,有的丧失战斗能力,有的甚至牺牲了生命。为前线采购一批磺胺消炎药,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这好比过去当游击队长,自己当家,一人做主,他没有向上面请示,等俞思谷搁了电话,问:“思谷,刚才你跟谁通电话”?
“我的顶头上司啊”。
“你能把你这位顶头上司介绍给我认识吗”?
“认识他可以呀,不过你认识他,不是想干违法的事吧”。
“我听电话里的声音,一口地道的湖北话,像是我的老乡。你的上司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能认老乡,今后可以互相照应啦”。鲍云通过俞思谷认识尤兰猻,在一起吃了一次饭。接下来,他和尤兰猻单独见面。以帮助尤兰猻捞外快谈成了这笔药品买卖,为了弄到购买药品的钱,他在组织上要求季学民为新华日报社筹款300银元的任务上,把购药款加了进去。
尤兰猻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军统局安插在战时物资运输局的眼线。他从宜宾茶楼出来,鹰钩鼻子的脑瓜里狡诈地盘算,“老张”八九不离十是个共产党。自己加入军统以来,在这个战时敏感的军需物资机构里做卧底,当眼线,没有抓到能打击加害共党的证据线索,每次去军统就挨骂,说他白拿卧底津贴。老乡,尤兰猻想起父亲被老家农会拉去游街示众,红军把他家的田地分给佃户贫农,连续几年没收到地租,他对老乡没有一点感情。回到家,铺开纸,提笔写下:共党在渝购买违禁药品……。
二天尤兰猻来到军统局,递上昨晚写好的报告。情报工作的特点就是急事急办,他被带到党派调查处,陈述分析案情,报告完情况补充说:“对方是共产党确凿无疑,这种药的用途很明显,一般商人做不到这么大的数量。再说,不通过军政部调拨,非法购买违禁药品,就可以抓起来”。处长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兰猻啊,你要沉住气,干漂亮点,把对方带到药品仓库看看,增加他对你的信任。拿钱提货时,我们就抓人,做到人赃俱获。拿到报纸上宣传共产党在陪都倒买违禁药品,破坏共同抗战。他们的几千大洋缴获到手,够我们兄弟花销几天的”。两人呲露出又黑又黄的大牙,哈哈狂笑起来。
几天后,尤兰猻带鲍云看从美国运来的磺胺药品,药箱打开,药片药粉白晶晶的,袋袋包装精致,药箱上面的英文字母,鲍云缴获战利品里见过。急迫的心情变急切了,他天天数着时间,计算季学民还有几天回来。
季学民从湘阴回来了,他先回到家,对左见庸说:“沦陷区的田都不值钱了,湘阴老家十亩薄田,分散卖给几家才卖完,总共卖七百七十银元。减去路途开销,还剩下七百六十四个银元”。说完,从怀里摸出银票,搁在桌子上。左见庸笑着对他说:“见若和你嫂子的金银首饰卖了三百个银元,凑齐一千银元。你走后,我以德利碱厂作抵押,向银行追加贷款2000银元,明天能放款了。还是那句话,钱,我借给你,今后从你和见若30%红利里面扣回来”。季学民站起来连声说:“一年之内给你找回来,我心里有这个底”。
三
当天下午,烟摊老大爷带路,季学民来到鲍云家。述说了筹款的过程,提出一个问题:“老张,你采购药品上级知道吗?我能见见吗?”?他随便一问,鲍云心虚紧张一说:“你要见我们的上级,为什么?事情成功后,我会把你的表现报告上去”。
“我想这么大的行动上级肯定需要调动若干人手”。
“调动若干人手?咱们买了药,有了钱,请尤先生运出去,不行吗”?
“磺胺药禁止流通,尤先生那个战时物资运输管理局可不是好糊弄的,他有什么办法运出去?再说他一个副处长,单枪匹马不可能啦”?季学民听了“老张”的话,产生一串疑问。
“你把钱给我就行啦,现在国共合作,船到桥头自然直”。
季学民万万没想到“老张”的行动方案这么简单,他原以为上级“老张”有一整套详尽周密的行动方案,没想到自己拼尽老本筹款,“老张”却是用来干这种没有预备方案甚至没头没脑莽莽撞撞的事情。他只能说:“运输方案不甚清楚明白,我不能把钱给你”。
“你是老地下党员,老大哥,我尊敬你。你钱凑齐了,不交给我,是违背组织原则的”!鲍云有点冒火地指责说。
“组织原则是用来维护党组织的生命?您!我的上级,莽撞愚笨,后果可能危及到组织的安全和您自己的生命,我现在要求见您的上级领导!”鲍云没想到季学民说话一板一眼,字字句句像在教训他这位上级。他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咆哮如雷地吼道:“你说我莽撞愚笨,是在反对我对你的领导,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开除你的党籍”。他拿出游击队那一套,眼孔睁大,头脑有点失去理智。
地下工作对不合格的党员实际办法是切断联系,叛变革命出卖同志则予以除掉,当面宣布开除党籍?岂不是逼迫对方叛变走向敌对阵营!“老张”的说法幼稚,上级愚蠢弄得季学民不知所措,急得在屋里转圈圈。鲍云烦躁的情绪发泄出来了,心情也平和下来。季学民不把钱交给他,他就完不成任务。新华日报社那边300银元已经在催了。尤兰猻这边药也看了,等着交钱提货。他软下口气说:“老季,请您原谅,我刚才说开除您的党籍是气话。不经过组织程序,我怎么能够开除您的党籍呢”?接下来,鲍云把向尤兰猻买药的经过讲了一遍。
季学民分析说:“这八成是个骗局,私下倒卖五十箱进口磺胺药,甭说运输处的副处长,就是战时物资局的副局长也没这能耐”。此时他肯定“老张”受骗了,处境非常危险。鲍云还把自己蒙在鼓里,愚蠢地坚持自己的愚见,就不同意季学民越过他去见特委领导。
季学民拿他没办法,只好说:“老张同志,请您把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原原本本报告给特委书记,我等您的回音”。
川东特委书记叫李幼学,留学法国勤工俭学时参加共青团,回国后入党,对地下工作有丰富的经验和判断能力。季学民反复强调见到特委书记才把钱交出来,鲍云想了一晚,逼迫无奈天明找到特委书记先做自我批评,检讨违背组织纪律,把如何擅自行动,怎么买药,安排季学民筹款,向李幼学作了报告。鲍云在地下工作上的稚嫩让李幼学深感震惊,说:“前几天,国民党在皖南包围了新四军主力,激战七昼夜,我方损失七千多人,在重庆,周副主席亲笔题写悼词,上街卖报表示抗议。叫你筹300银元,你凭什么提高到3000银元”?
“这不是为了支援抗战前线吗”?
“胡扯!这笔药品买卖,百分之九十九是特务下的套!”李幼学动怒了,眼前这位助手的无知和愚蠢让他不寒而栗,这种无知,对他自己,对组织极其危险,他必须马上作出决断,命令鲍云说:“你给尤兰猻打电话,就说钱筹到一大半了,叫他等两天,把他稳住。今晚你不能回家,明天上午离开重庆,只能提前,不能延后。”
“有那么危险吗”?
“还有,季学民同志,也得马上转移。你辗转回延安,季学民撤离重庆,自找关系隐蔽,等风头过后再回来”。
“我转移,可以理解,季学民为什么也要转移”?鲍云早就不愿从事地下工作,李幼学叫他去延安,他求之不得。
“你不是说季学民筹钱是通过左见庸才筹齐的吗。左见庸是什么人,陈果夫陈立夫兄弟二人的钱袋子。季学民要卖30%股权,左见庸另外借笔钱给他,再用30%的股权红利偿还,万一是左见庸设下的套子呢”?
李幼学的分析,鲍云吓出一身冷汗,万一因为自己莽撞的举动惊动了这么多特务,给革命带来损失,他将是革命的罪人。联想到中共四川省委书记副书记以及若干党员,在成都因为莫名其妙的“抢米”事件被军统逮捕入狱,力量悬殊的国共合作太脆弱了,国民党说变脸就变脸。不过,对季学民,鲍云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了解,觉得这人不像左见庸的同路人,他要坚持自己的意见。“那3000银元还是要收下来”。
“你这个鲍云,这个时候啦,你老是惦记着那笔钱”。
“革命需要钱,我凭什么放弃这么好的事情。况且,新华日报社那边急着用钱,我要完成任务,我对季学民有信心”。
“那你还用开除党籍来吓唬人家”。鲍云对季学民当面的做法,背后的看法,把老成稳重的李幼学搞糊涂了,也对鲍云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轻易下决断表示不满。
“那也是一种考验,看他意志坚定不坚定”。
鲍云为他与众不同的做法提出辩解,他在艰难困苦的环境里打过游击,同志分得清,说的又那么肯定,李幼学前思后想一番心动了。说:“季学民同志做过万县中心县委工运委员,其实他认识我,我认识他。钱已经在他手里,如果他愿意交给党组织,可作为特殊党费,直接交给我,我负责交给南方局”。
二天上午,鲍云传达特委书记的意见,问:“国民党掀起新一轮反共**,新华日报和八路军办事处遇到困难,你能不能把3000银元,作为特殊党费交给组织”?季学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同意了,这笔钱本身就是用来交给组织,即使自己马上撤退,与当初为组织筹款没有矛盾。二人找到李幼学,季学民递上3000银票,李幼学做过四川省委组织部长,到万县见过季学民,两人再次见了没时间叙旧,李幼学接过银票感慨激动地说:“上级向我们要300银元,我们交上去3000银元,领导见了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他问鲍云:“你们俩打算怎么出城”?
鲍云没有打算,摇摇头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就这样走呗”。李幼学没心思批评谁,叫季学民坐下,拿出准备好的黄连水,涂在季学民脸上和身上,叫他装扮成结核病人。吩咐鲍云出门雇辆人力架架车,鲍云跟车主说好送出城的价钱,李幼学搀扶着装扮好的季学民躺在车上,鲍云装扮成病人家属跟在人力车后面,这才吩咐二人起身出城。经过岗哨时,人力车停下来接受检查,鲍云上前说:“车上躺着的是个结核病人,送到乡下去等死,到荒郊野外找块地埋了”。哨兵捂住鼻子,只是挥手:“快滚!快滚”!出了城,两人到江边码头分手,鲍云从这儿取道去延安,季学民换乘轮船去岳阳,去湘阴。分别时鲍云说:“老季,那批药没买成,真可惜”。季学民心中的怨气一下爆发出来,说:“我实话告诉你,今早我走时,我老婆哭了,她一个人留在重庆,带个孩子,又要生孩子,想起这些我内心真想揍你”。说完,他抡起拳头,鲍云赶紧捂住头,身子卷成一团,季学民松开拳头对鲍云说:“我岂敢打我的上级,不过这事,是不允许后悔的,敌人这会正在扼腕叹息跑脱了一条大鱼”。
鲍云站起来没有生气,问:“你对左见若说了要离开重庆”?
“说了,怎样”?季学民心有怨气地说。
“左见若兄妹同意你走”?鲍云伸长脖子,想弄个明白。
“是啊”。
“那说明她兄妹二人筹的钱不是设的圈套,要是圈套,她不会让你走”季学民听了,懵懂糊涂了。鲍云也不解释,只是说:“我说呢,你这人嗜好不抽烟不酗酒,娱乐不赌钱,出门不坐轿子,像位苏区的干部。走吧,走吧,等段时间,你就可以回来”。
他主动伸出手来与季学民握握手,转身走了。
四
季学民再次来到湘阴,上次是为筹款,这次是来这儿潜伏。湘阴是抗战前线,随时可能发生战斗,特务上这儿追踪的可能性很小。他首先要解决挣钱吃饭的问题。他漫步街头的告示栏,寻找就职机会,一张告示吸引了他。
“城南中学诚聘一位精懂国语,通晓书法,有真才实学的老师。”
季学民出生地名叫石马坝,地方青山怀抱,一涧清泉从中流过,两岸土地肥沃,可谓山川秀美,物华天宝。家乡有位姓方的武秀才,武术在方圆百里超群,打小还练成一笔好书法。方秀才看清末朝廷国事日衰,无心考取功名,在家办所私塾,教孩子练习武术和书法。少年季学民天资聪颖,深得方秀才喜欢,武术上一招一式,书法上一笔一画,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袁世凯纂权称帝,方秀才奉友人召唤,停办私塾,参加“讨袁护国”,离开了家乡,据说当上团长,再也没有回来。季学民组织村里的孩子用当地的一种野草,叫苏麻草,捆成小捆,头子捣成绒毛状,在河滩大石头上,山间石壁上,用河水泉水蘸着练字。方秀才临走时告诉他:“字是敲门锤,没有一手好字,很难求到体面点的事情来做”。启蒙老师的话,在他心中扎下了根,离开家乡外出求学,也一直坚持练习。城南中学招聘擅长国语书法,恰恰是他的强项。边走边问,找到学校,校长是位年轻人,听说有人来应聘,带他到办公室,拿出一叠宣纸来,叫他先写幅隶书,常人说学书从隶书人手,在商务图书馆上班时,他曾精心揣摩汉碑书籍,临摹过汉碑拓本和木牍竹简作品。
铺开纸,磨好墨,站立弯腰,写时用笔简直,点画质朴,写出的字朴实无华,端庄大方。校长又叫他写楷书,他用左手的手指按在纸上,右手悬空移动手腕,一篇字写出来宽博方整,点画细致。接下来校长吩咐写行书,他笔势流动,气韵充沛,有几处利用墨色的浓枯干湿对比,一笔而就,虚实结合,很显功力。校长看了几幅书法作品,脸上有了笑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双手作揖问:
“先生大名?”
“免贵姓季,名学民”。
“季先生,明日下午四点,请来我校试讲一堂书法课”?
“一定尽力”。
城南中学有初中和高中,六个年级,十二个班,校长上任不久,学校学习氛围不浓,教师精神不振,懒惰涣散,教学之乎者也,讲课老朽迂腐,照此下去,这学校非垮不可。贴出告示,招揽国学书法精英人才,给昏聩无能的教师做个榜样。二天下午,季学民按时来到学校,学生们已放学,四周空****的。校长把他带到一间大教室,里面坐着十八九名教师,黑板上贴着他昨天写的几张毛笔字。校长带他站上讲台,开场白说:“季先生愿屈尊我校,今日给大家试讲,题目我出的‘书法’。季先生的字,厚重朴实,不飘不浮,用笔遒劲有力,运笔控制锋芒,点画处理以简驭繁,拙巧相生,既有简约的书风,又富于变化,看得出具有深厚的书法功底,他的书法应当说是艺术品。下面请季先生讲课”。
季学民原来准备给学生试讲,没想到这位校长把全校教师召集起来,听他讲课,听中带评,谁是谁非,怎能说个清楚明白,不禁手心背上冒冷汗,灵机一动放下身架说:“自古唯楚有才,我作一个外乡人,来湘阴应聘,只是想挣碗饭吃,今天赶鸭子上架,班门弄斧,请各位教师多多包涵”。说完,他走到课桌旁边,给教师们弯腰鞠躬,求得谅解宽容,然后开始讲课:“在人类的语言文字中,汉字作为方块字,是人类最具艺术魅力的一种文字,书法是中国人独创的一门艺术。方寸之间,运用横、竖、撇、捺、挑、钩笔画,通过对它的个性书写,可以解密一个人的心理表现和个性特点,构成一幅艺术画面,传递出一个人的文化素养和个人修行爱好。书法艺术在中国源远流长,远古时期,汉字用金属、石器、贝壳一笔一画刻出来,古人留给我们的甲骨文、金鼎文已经有了书法的印记。隶书起笔蚕头,落笔雁尾,竖笔顿按,撇捺钩挑,这种表现手法就是以金鼎文为根基。”
“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就有创作,古人常说存筋藏锋,灭迹隐端,说明书法创作讲究结构技巧,根据书法内容,起笔之初,下笔之前,谋好间隔距离,布局横竖匀称,巧妙大小搭配。运笔过程的藏锋、回锋、转折、旋转、顿挫手法用在何处?起笔之前有个通盘考虑,运用恰到,方可体现书法创作的功底和修养,成为一件艺术作品。”渐渐地,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进入了书法世界,忘记了战争,忘记了饥饿,忘记了自己身无分文,把自己对书法的情感倾诉给大家。讲台下的老师随着他的演讲,进入了书法意境,在颜真卿、柳公权碑刻前行走,漫游在名山大川题铭和石刻之中,翻卷宋元明清书画家的墨香。分享书法蕴涵的民族哲学和审美情趣。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教室里人影模糊起来。季学民停住演讲,给校长、教师鞠躬致谢,教室里响起礼节性的掌声。
落座在课堂第一排的校长走上前台,握着他的手高兴地说:“季先生讲书法,把我带进了历史的长河,听了一堂精彩绝伦的书法艺术讲座,上了一堂爱国主义课程。日本的假文,借用我国的文字,假文书法跟汉字书法相比,不能相提并论”。校长带头表态,统一了教师对季学民的看法,提议:“为了表示对季先生的敬意,请大家再次鼓掌”。
季学民应聘了,课程教学国语书法,总算生活有了着落。他给左见若写了封信,向她和她哥哥报个平安。校长是湘阴本地人,北师大毕业。这所学校,原是湘阴书院,民国初年,改扩建为中学。抗战爆发后,学校时常停课,教师薪水也时断时续,教学日渐衰落。他找季学民说:“聘请你,不仅是为了增加一名教师,我欣赏你是有志之人,还望你尽心竭力,帮我把学校学风振兴起来”。校长言辞恳切,待人诚恳,试讲时,他的结束语有反日倾向,季学民说:“学校因抗战而衰,何不因抗战而兴”。
“此话怎讲”?校长很兴奋:“愿闻其详”。
“把教学内容与时事国运结合起来,学风与抗日救国贯穿起来,读书课少一点,加些抗日教学,比如教唱抗日歌曲,排练抗日戏剧,在抗战活动中教学,把学校人心鼓起来,你如有胆量,不妨试一试”。
湘阴中学成立了歌咏队,高唱抗日歌曲,各班级互相比赛,星期天走上街头,为老百姓教唱抗日歌曲,学校充满了生机。上课时,灌输爱国抗日思想。季学民课余时间主动与学生交朋友,鼓励年轻人到延安去追求真理,投身抗日救国。暑期放假时,走了三个人。
这天,他收到左见若的来信,告诉他: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儿,你不在身边,我请月嫂来家里,嫂子和郭嫂也来帮忙。德利碱厂最近遭日机轰炸,厂房机器损失很大,屋漏偏遇连夜雨,漏船载酒泛中流,扩建碱厂贷款余额到了期,上次帮你筹款又贷了一笔,银行雪上加霜找到哥哥还清贷款本息。盘下碱厂花光了哥哥的积蓄,平日家里的开支,外面的应酬,都是他一人应付,为还清银行贷款,哥哥只得把华西公司的股份拿去质押抵债。
你在家里通过碱厂折腾银子,这事被郭嫂知道后报告给了中统,陈氏兄弟认为哥哥办碱厂是利用他俩的影响替自己赚钱,把哥哥的职位降为副经理,工资减少一半。还把我们一家人赶出别墅小院,到外面租房子。希望你尽快回重庆,复建碱厂,救活碱厂,我们一家数口的生活才有保障。
屈指一算,离开重庆已经大半年了,风头已经躲避过去,鲍云购买药品,他并没跟特务尤兰猻见过面,郭嫂不知道他和左家筹款是做什么,银行追债,自己有30%债务,上次筹款借贷款,自己有100%责任,凡此种种,理应回去帮左见庸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