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一宿,昨夜的夢記得深刻清晰。明明是個可能叫人害怕的夢,卻總覺得溫暖,我知道未生就算是鬼,也是個好鬼。離開鄉下以前,我把包裏厚厚一遝錢塞給春蘭,這是我從小攢的一筆積蓄,全拿了出來。可是他們不要,春蘭故作刻薄,露著不稀罕我的錢的模樣,神氣地說:“長青每個月都會打生活費給我們,我們不缺吃喝。”鄭長青又叫我詫異了一把,我對他的感情實在複雜。送錢總遇上清流,個個都是正兒八經的不要。偏偏我確實欠了人,悶慌到如同噎著了什麽東西,哽得胸口厲害,比那即將要胸口碎大石的人還要沉重。
坐城郊公交車回縣城裏,正逢晌午,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菜香味兒,就是客廳裏不比雞窩好。放眼望去亂糟糟一片,酒瓶子七倒八歪,髒衣服四處搭,煙灰缸裏的煙蒂堆滿了,就歪歪扭扭地掉在茶幾上,散得到處是髒灰。
鄭長青赤膊隻穿了一條褲衩在廚房燒菜,他扭頭淡淡瞥我一眼,又轉回了頭去,繼續劈裏啪啦地做飯,他扔廚具的聲音叫人心驚膽戰,撒氣給誰看似的。
我撩起袖口利索地打掃客廳,該扔的扔,該擦的擦,再抱著西服襯衫丟進陽台的洗衣機裏,聽得餐桌上的人怪聲怪氣道:“吃飯的時候做什麽活兒,顯得自己很勤快嗎?”
啟動了洗衣機,我才一聲不吭地上桌,他的手藝沒得說,縱使我們的關係古怪,吃上了他做的飯,胃口也不禁大開,吃得風卷雲殘。
我端起水杯喝一口潤潤腔,平淡啟口:“我們第一次在學校見到的時候,你開車,不是不小心撞了我,你是很想撞死我,對吧?度蜜月那次,你把我丟在山裏,是故意的,不是迷了路,對吧?以前跟蹤我的人,也是你,對吧?”
鄭長青整個人微微一僵,他剛生起潮紅的臉龐逐漸繃緊,捏筷子的手忽緊忽鬆,語氣不鹹不淡:“對,撞你的時候,我又改變主意了。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得不如未生,未生那麽不幸,你憑什麽好好活?”